傅廷领着陈舟走进书房,取出先前棠梨从莫名那里得来的白瓷瓶递给他。“你将马场各处翻遍了也没找到暗账,不妨用这个在现成的账本上试试。”他摩挲着瓶身说道,“莫前辈配的药粉,说是能让隐写的账目显形......”接着详细说明了每次使用的剂量和手法。
陈舟接过来小心收进怀中:“莫前辈当真了得,竟能研制出这样的奇物。”
“既然有人能做暗账,自然也有人能破解。”傅廷望着窗外树影,笑道:“天地万物本就相生相克。”
陈舟点头应和。说到莫名前辈,他忽然想起谢兰兰,本欲询问她近来身体如何,却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辞别傅廷行至回廊时,正巧遇见迎面走来的棠梨。未等他开口,对方已停住脚步:“陈舟。”她从袖中取出个绣着并蒂莲的锦囊,“兰兰托我转交的。她身子大好了,叫你不必挂心。”顿了顿又补了句:“这是她亲手编的,她牵挂着你的安危,念着要给你求平安。”
锦囊落在掌心的刹那,陈舟忽然觉得指尖发烫。他将锦囊牢牢攥住,低声道了句“多谢”,却不知这声谢该落在棠梨还是兰兰身上。
回到北杗山马场自己房间时,陈舟才敢拿出棠梨交给他的锦袋。他小心解开系绳,一枚用红绳编成的平安结静静躺在手心。这枚小物件仿佛带着温度,瞬间让陈舟心口发烫。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嘴角不受控制地翘起。他捧着平安结,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刘大刚回屋就被刘蜂叫去问话。
“今天陈舟见了谁?说了什么?你全程跟着没有?”刘蜂进门就急着发问。
“去忠勇伯爵府了,我半步都没离开过。他和傅世子聊了些陈年往事,没什么特别内容。倒是伯爵府的老厨子手艺了得,那道清炖蹄髈比福满楼的还香......”
刘蜂抬手给了他个爆栗:“能不能长点志气?整天就知道吃!他们真没私下说话?没背着你有小动作?”
“我拿性命担保,从进门起他们说的每个字做的每件事都逃不过我眼睛。”刘大揉着脑袋满脸得意,“陈舟还挺仗义,跟傅世子说我是他好兄弟,吃饭时我和世子同桌,他还给我敬酒......”
刘蜂清楚这个堂侄子的脾性,最爱炫耀,知道他如此说,定然没错,抬脚就踹:“没出息的饿死鬼样!跟在老子身边几年都没个长进,给老子滚远点!”
刘大缩着脖子一脸讪笑地出了刘蜂的屋子。
片刻后,一只专属于刘蜂传信的信鸽从北杗山马场飞出,直往京城柳家而去。
陈舟立在窗前,看着飞走的信鸽,嘴角扬起一弯冷弧。
虽然有刘大这番说辞,但刘蜂对陈舟的监视和防备丝毫没减少,甚至还夺了他去账房的权利,嘴上说的是:“陈东家,柳大人上次来马场将小的狠狠批了一顿,说您管理马场日常已经够辛苦了,怪小的偷懒将这等烦琐枯燥的记账事宜还让您分担……都怪小的思虑不周,累了东家,今后定不敢再犯。”
陈舟知道这定是柳山河授意,只得乖乖交出了账房钥匙,心里却是暗自焦急,防备他到如此地步,他要怎样才有机会再次接触到账本!
安国公府西院烛火未熄,老国公夫人心绞痛的旧疾反复发作。
这月第三次,国公夫人天未亮就吩咐套车去广济寺上香。临出门时被丈夫拦住,安国公握着妻子的手,温声劝道:“母亲抱恙,你这么奔波实在辛苦。孝心贵在诚,菩萨既知你心意,又怎会拘泥香火次数?不如今日留在府中侍奉汤药,既全了孝道,又免你车马劳顿。”
国公夫人望着丈夫眼底的怜惜,心底泛起暖意。
成婚二十余载,这个男人始终将她捧在手心。当年顶着老夫人催纳妾的压力,硬是守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这般情深义重,便是要她双手染血又何妨?那些阴私手段,她用得毫无愧怍。
她心里滚过这些念头,脸上却早已漾开一抹温柔笑意,“老爷,妾身不累,只要婆母赶紧好起来,妾身辛苦点不算什么。汤药有下人服侍,给菩萨上香却不能假手她人。”
安国公见妻子态度坚决,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吻:“我的柔儿这般贤惠善良,母亲却……”
他话未说完,一只莹白如玉的小手已经抵住他的唇,安国公夫人轻轻摇头:“老爷,这样的话往后再莫提起。母亲她做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你好,而妾身正是知道这点,才从不埋怨。在妾身心里,老爷比这世上一切都宝贵,为你受些言语打压和冷眼又有什么要紧。”
安国公将妻子一把揽进了怀里,两人甜言蜜语了好一会儿,国公夫人才重新整理好衣襟发髻,一脸春风坐上了去广济寺的马车。
安国公夫人布施过香火钱,跪在蒲团上祝祷良久,直到秦嬷嬷上前搀扶才缓缓起身。刚迈出殿门,迎面遇见个气势逼人的老嬷嬷——正是淑妃身边最得脸的掌事女官。
她正欲寒暄,对方已利落行了个全礼:“老奴给国公夫人请安。早听闻夫人侍奉婆母至孝,今日得见诚心礼佛之状,方知传言不虚。”
安国公夫人忙侧身避开这礼。虽说自己是超品诰命,可淑妃跟前的大姑姑岂是寻常仆妇:“左嬷嬷折煞了。”
“难得机缘巧合遇见夫人,不知可愿赏脸吃盏清茶?”左嬷嬷眼角的皱纹堆起笑意,语气却是不容推拒的笃定。
安国公夫人指尖微微一颤。她与淑妃素无往来,这番邀约来得蹊跷。正迟疑间,又听得对方笑道:“莫不是嫌老奴僭越......”
“嬷嬷言重了。”国公夫人当即换上得体笑容,“能得嬷嬷相邀,是妾身的福分。”
早有知客僧垂首趋近,引着二人往僻静禅房去。秦嬷嬷刚要随行,左嬷嬷眼风如刀扫来,惊得她僵在原地,连衣角都不敢再拂动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