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灵堂惊魂
正德七年冬,顺天府西直门外的柳叶巷口,一棵歪脖子槐树底下,有户姓陈的人家正在办丧事。陈家老爷子陈万贯是个绸缎商,前几日在通州进货时染上风寒,没扛过三天就撒手人寰。这会儿灵堂就设在堂屋,棺材头朝风门停放,供桌上摆着三牲五福,长明灯在穿堂风里忽明忽暗,照得墙上的白幡鬼影似的晃。
陈家长子陈敬之跪在蒲团上,腰间缠着麻孝带,眼睛熬得通红。他今年刚满二十,上头还有个妹妹陈秀娘,才十六岁。按理说守夜该是孝子的本分,可陈敬之心里头直打鼓——他爹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棺材里放了半块和田玉佩,那是祖传的宝贝,让他务必守好,别让人摸了去。
二更梆子响过,外头的雪粒子打得窗棂沙沙响。陈敬之往火盆里添了把纸钱,火苗腾地蹿起来,映得供桌上的灵位牌泛着幽光。突然,外头传来“喵呜”一声猫叫,声音尖细得像是要把人的魂儿勾走。陈敬之打了个寒颤,想起城南李半仙说的话:“守夜大忌猫狗近身,尤其是黑猫,沾了尸气就要诈尸。”
“哥,我害怕。”陈秀娘缩在墙角,怀里抱着个布娃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陈敬之咬咬牙,抄起门后的竹扫帚,刚要出去赶猫,就听见棺材板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他头皮发麻,定睛一看,棺材盖儿竟微微动了动,缝隙里渗出股黑红色的黏液,在青砖地上洇成个血手印。
“爹?”陈敬之嗓子发干,伸手去推棺材盖儿,触手却是冰凉的木板。那黏液突然蠕动起来,凝成个模糊的人脸,咧开嘴冲他笑。陈敬之尖叫一声,往后退了两步,绊翻了供桌,长明灯“啪嗒”掉在地上,火苗瞬间舔上了白幡。
“救火啊!”陈秀娘哭喊着扑向火盆,却被一股阴风卷倒在地。火势蔓延得极快,眨眼间就烧到了棺材。陈敬之顾不得害怕,抄起水桶泼向火苗,可那火像是有灵性似的,躲开了水流,直奔灵位牌而去。
“陈家少爷,这火怕是冲你来的。”门口突然传来个沙哑的声音。陈敬之回头,看见个穿灰布道袍的老道,手里捏着串佛珠,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老道一步跨进门槛,从怀里掏出张黄符,往火里一扔,火苗“嗤啦”一声熄灭,只剩下袅袅青烟。
“道长救命!”陈敬之“扑通”跪下,额头磕得青砖咚咚响,“我爹刚走三天,怎么就……”老道摆摆手,盯着棺材缝里的黏液,沉声道:“你爹的尸身被人下了尸蛊,若是今夜子时前不破解,怕是要成僵尸。”
二、尸蛊之谜
陈敬之跟着老道走进内堂,看见父亲的尸体直挺挺躺在棺材里,七窍流出黑血,指甲盖儿泛着青紫色。老道用银针戳了戳尸体的手腕,针尾竟冒出股黑气。“这是湘西赶尸匠的独门秘术,”老道捻着胡须,“尸蛊入体,七七四十九天后,尸体就会变成刀枪不入的魃。”
陈敬之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玉佩,慌忙打开棺材,果然在尸体胸口摸到半块羊脂玉。玉佩正反面都刻着密密麻麻的蝌蚪文,中间有个缺口,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老道接过玉佩,脸色骤变:“这是当年朱元璋赐给徐达的免死金牌!”
原来,陈万贯祖上曾是徐达的亲兵,当年徐达被朱元璋猜忌,暗中将免死金牌一分为二,半块交给亲信,半块留在自己身边。后来徐达被毒死后,那半块金牌不知所踪,没想到竟落到了陈家手里。
“有人盯上了这金牌。”老道压低声音,“赶尸匠下蛊,就是为了让尸体诈尸,趁机盗走金牌。”陈敬之浑身发抖,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别让人摸了去”,敢情指的不是玉佩,而是这免死金牌!
“道长,您可得救救我爹!”陈秀娘哭着扑过来,“我爹死得不明不白,不能让他变成僵尸害人啊!”老道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青铜罗盘:“解铃还须系铃人,得找到下蛊的赶尸匠,取他的心头血才能破蛊。”
三、赶尸夜行
三更天,老道带着陈敬之出了门。雪粒子打在脸上像刀割似的,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城南乱葬岗走去。老道说,赶尸匠通常在子时出没,带着尸体走阴路,只有在乱葬岗才能找到他们。
远远看见前头有盏白灯笼在晃,老道拽着陈敬之躲进树影里。七个身穿青衣的人排成一列,前头两个抬着副黑棺,后头五个背着竹篓,手里摇着铜铃。陈敬之定睛一看,黑棺上缠着铁链,缝隙里渗出的黏液跟父亲棺材里的一模一样。
“他们来了。”老道摸出三张黄符,“一会儿我引开他们,你趁机把这符贴在棺材上。”不等陈敬之答话,老道突然跃出树影,大喝一声:“何方妖道,敢在天子脚下作乱!”
赶尸匠们齐刷刷停下脚步,领头的是个独眼老头,腰间挂着串人牙项链。他阴恻恻一笑:“茅山道士?来得正好,我正缺个心肝儿下酒。”话音未落,身后五个赶尸匠同时掀开竹篓,里头跳出七只浑身白毛的僵尸,指甲足有三寸长,眼睛泛着幽绿的光。
陈敬之吓得腿肚子转筋,老道却不慌不忙,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道血符,大喝:“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血符脱手而出,在半空中炸开个火球,直奔僵尸群而去。僵尸们被火球击中,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上的白毛瞬间焦黑。
“快走!”老道推了陈敬之一把,自己迎向独眼老头。陈敬之连滚带爬地冲向黑棺,刚要贴符,棺材盖儿突然被掀开,里头坐起个浑身是血的尸体,正是他爹陈万贯!
“爹!”陈敬之哭喊着扑过去,却被尸体一把掐住脖子。尸体的指甲深深扎进他的皮肉,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陈敬之拼命挣扎,摸到怀里的半块金牌,突然想起老道说的“心头血”,咬咬牙,把金牌尖角对准尸体心口,狠狠扎了下去。
四、生死抉择
金牌入肉,尸体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七窍流出的黑血瞬间变成鲜红色。陈敬之被甩到地上,看见尸体胸口的金牌缺口处,正对着老道给的半块玉佩。两块玉“咔嗒”合在一起,发出柔和的白光,尸体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最后只剩下具白骨。
独眼老头见势不妙,转身想逃,老道甩出捆仙索,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赶尸匠们见头领被俘,怪叫着四散奔逃,僵尸群也在白光中化为齑粉。
“你破了我的尸蛊!”独眼老头怨毒地盯着陈敬之,“你知道这金牌有什么用吗?当年徐达就是用它打开了朱元璋的地宫,里头藏着长生不老药!”
老道冷笑:“荒谬!朱元璋生性多疑,怎么可能留长生药给别人?”独眼老头咳出口黑血:“你懂什么!地宫入口就在城西报国寺,只有这金牌能打开机关。”
陈敬之攥着金牌,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嘱,突然明白过来:“我爹知道有人要夺金牌,才故意诈尸引你们出来。”独眼老头瞳孔收缩:“原来他早就识破了我的计划!”
老道掏出匕首抵住独眼老头的心口:“解药在哪儿?”独眼老头惨笑:“尸蛊无解,除非……除非用至亲的心头血献祭。”陈敬之浑身发冷,想起父亲尸体上的蛊虫,难道这就是他爹临终前让他守夜的真正原因?
五、破晓天明
五更天时,陈敬之回到家中,看见陈秀娘正抱着父亲的牌位发呆。老道说,要解尸蛊,必须在天亮前用赶尸匠的心头血滴在尸体眉心。可独眼老头已经气绝,他的血早就变黑了。
“哥,用我的血吧。”陈秀娘突然开口,从怀里掏出把剪刀,“爹最疼我,我的血说不定能救他。”陈敬之刚要阻止,陈秀娘已经划破手腕,将血滴在父亲尸体上。
奇迹发生了,尸体眉心的黑斑渐渐消退,皮肤开始恢复血色。陈敬之喜极而泣,却听见老道在身后叹气:“她这是用命换命啊。”
陈秀娘软软倒在地上,嘴角挂着笑:“哥,我梦见爹说要带我去西湖看荷花……”陈敬之抱着妹妹的尸体,眼泪砸在金牌上,突然发现金牌背面刻着行小字:“见此牌如见朕,持牌者可免死罪一次。”
后来,陈敬之带着半块金牌去了报国寺,在地宫入口发现了徐达的遗书。原来,当年徐达深知朱元璋多疑,故意伪造了免死金牌,真正的地宫入口其实在钟山脚下。陈敬之按照遗书指示,找到了真正的长生药,却在打开药瓶的瞬间,将药粉撒在了妹妹的坟头。
“长生又如何?”他对着墓碑苦笑,“还不如守着这半块金牌,当个普普通通的绸缎商。”
从此,柳叶巷口的陈记绸缎庄照常营业,只是柜台上多了块羊脂玉佩。每逢初一十五,陈敬之总会在灵堂摆上三牲五福,长明灯整夜不灭,就像当年他爹守夜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