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长安城笼罩在深秋的寒意中。朱雀大街上已有衙役策马疾驰,马蹄踏过青石板,溅起细碎的水花。许义一行人风尘仆仆地穿过城门,径直往大理寺方向而去。
许义怀中紧揣着那本从杭州带回的账册,赵主簿跟在他身侧,不时回头看一眼被衙役搀扶着的王老汉。那老车夫自入城后就抖如筛糠,浑浊的眼中满是恐惧。
大理寺门前,铜狮威严矗立。许延年早已得了消息,负手立于阶上等候。
\"大人!\"许义翻身下马,抱拳行礼,\"幸不辱命。\"
许延年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赵主簿和王老汉:\"进来说话。\"
大理寺正堂内,许义将账册双手呈上,许延年接过,指尖轻轻抚过泛黄的纸页。账册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沅淏记五年来被挪用的银两,每一笔都有吴巨山的亲笔签名,墨迹虽已褪色,却仍清晰可辨。
\"好一个吴巨山。\"许延年冷笑一声,将账册放在案上,\"赵主簿,可还查到其他线索?\"
赵主簿上前一步,捋了捋胡须:\"回大人,下官在杭州寻访到木夫人的贴身嬷嬷沈氏。据她所言,木夫人病逝前曾呕出黑血,症状极似中毒。\"
许延年眸光一沉:\"可查到诊治的大夫?\"
\"查到了。\"许义接口道,\"姓贾,是吴巨山从长安带去的。下官已命人绘制画像,正在城中搜寻此人。\"
许延年转向瑟缩在角落的王老汉:\"这位就是当年的车夫?\"
王老汉扑通一声跪下,额头抵地:\"大人明鉴...小的当年是被逼无奈啊...\"
许延年示意衙役将他扶起:\"王老汉,你将当日之事细细道来。\"
王老汉哆哆嗦嗦地讲述起来。两年前的那个雨夜,有人出重金让他制造一场\"意外\"。事后那些人要杀他灭口,他装死逃过一劫,却永远失去了两根手指和家人。
\"那指使你的人,可认得?\"许延年问道。
王老汉摇头:\"是个蒙面人...但...\"他犹豫片刻,\"小的记得他右手腕上有道疤,像被火烧过...\"
许延年与许义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了然。这描述与吴府管家何其相似!
\"带他下去休息。\"许延年吩咐道,\"好生看护,不得有误。\"
衙役领着王老汉退下后,许延年立即召集人手:\"周寺正,你带人去寻那贾大夫。赵主簿,整理案卷,准备缉拿文书。许义,再去安仁坊一趟,将吴秋月接到大理寺来。\"
众人领命而去。许延年独自站在堂上,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晨雾散去,露出湛蓝的天空,几只鸿雁排成人字形向南飞去。他负手而立。
午时刚过,周寺正匆匆回来复命:\"大人,找到贾大夫了!\"
许延年放下手中案卷:\"人在何处?\"
\"在城西一处破庙里。\"周寺正气喘吁吁,\"我们去时,正有人要杀他灭口!幸好及时赶到,只受了些轻伤。\"
许延年眸光一厉:\"带我去看。\"
大理寺的厢房里,贾大夫蜷缩在床角,脸上血迹斑斑。他约莫五十出头,生得獐头鼠目,此刻却因恐惧而面色惨白。见许延年进来,他抖得更厉害了。
\"大、大人饶命...\"贾大夫声音嘶哑,\"小的只是个卖药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许延年冷冷扫他一眼:\"去太傅府请少夫人过来。\"
不多时,陆昭阳便到了。见到许延年,两人简单的打了招呼,目光随即落在床上的贾大夫身上。
\"伤在何处?\"她声音清冷,不带情绪。
周寺正连忙道:\"肩上中了一刀,腿上也有伤。\"
陆昭阳走近床榻,贾大夫瑟缩了一下,却被她一个眼神定住。她检查伤口的手法干净利落,指尖在伤处轻按,眉头微蹙:\"刀上有毒。\"
许延年眼神一冷:\"能治吗?\"
陆昭阳从药囊取出几个瓷瓶,倒出不同颜色的药粉混合在一起。药粉遇水化成糊状,散发出一股苦涩的气息。她将药膏敷在贾大夫肩头的伤口上,后者顿时惨叫一声。
\"忍着。\"陆昭阳声音平静,手上动作却不停。她又取出一包银针,在烛火上燎过,快速刺入贾大夫几处穴位。
不过一盏茶时间,贾大夫的脸色就好转了些。陆昭阳净了手,对许延年道:\"毒已解了,静养几日便无大碍。\"
许延年点头,示意其他人退下,只留陆昭阳在侧。他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贾大夫:\"你可知为何有人要杀你?\"
贾大夫眼神闪烁:\"小、小的不知...\"
\"半年前,你可去过杭州?\"许延年突然问道。
贾大夫浑身一颤,额上渗出冷汗:\"没、没有...\"
许延年从袖中取出一页纸,上面记录着沈嬷嬷的证词:\"木夫人的贴身嬷嬷指认,是你开的药方。\"
贾大夫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陆昭阳静静立在一旁,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双手粗糙黝黑,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药材的碎屑,怎么看都不像正经大夫的手。
\"你不是大夫。\"陆昭阳突然开口,\"你指甲里有雄黄和朱砂的痕迹,这是炼丹之人才会用的药材。\"
贾大夫惊愕地抬头,对上陆昭阳清冷的眼睛,顿时瘫软下来:\"我...我确实不是大夫...\"
在许延年的逼视下,他终于崩溃,断断续续交代了实情。他本是个卖假药的江湖骗子,半年前吴巨山突然找上他,以他卖假药害死人的把柄相威胁,逼他去杭州给木夫人\"看病\"。
\"吴老爷说...说只要我开些不利于病情的药...\"贾大夫声音越来越低,\"我本以为只是让夫人病得久些,没想到...\"
\"没想到她会死?\"许延年冷声接道。
贾大夫抖如筛糠:\"我、我真的不知道那药会致命!吴老爷给我的方子,我只照抄...\"
陆昭阳突然问道:\"药方何在?\"
\"烧、烧了...\"贾大夫瑟缩道,\"吴老爷说事后必须烧掉...\"
许延年与陆昭阳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贾大夫的供词已经将矛头直指吴巨山。
\"大人!\"许义匆匆进来,\"吴小姐已接到偏厅。\"
许延年点头,对周寺正道:\"看好他,别让他死了。\"
偏厅里,吴秋月紧张地绞着手中的帕子。见许延年和陆昭阳进来,她连忙起身行礼,脸色仍有些苍白,但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吴小姐。\"许延年示意她坐下,\"本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吴秋月乖顺地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希冀:\"大人请讲。\"
\"你母亲病逝前,除了账簿之外可曾留下什么话?\"
吴秋月眼眶一红:\"母亲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说父亲负了她...\"她声音哽咽,\"还说大哥和二哥的死...不是意外...\"
许延年眸光一沉:\"她可提到什么证据?\"
吴秋月摇头:\"母亲只说...木家的产业都被父亲转移了,让我不要相信父亲和其他人.…..\"
\"吴小姐且安心休息。\"许延年起身,\"此案本官自有主张。\"
离开偏厅,许延年立即召集人手:\"周寺正,带人去缉拿吴府管家。赵主簿,准备搜查吴府的文书。许义,你亲自去一趟户部,查查吴家这些年的账目往来。\"
众人领命而去,许延年独自站在廊下,陆昭阳走到他身侧,轻轻握住他的手:\"证据已经足够了吗?\"
许延年摇头:\"还差一些。\"他反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贴处传来温暖的触感,\"吴巨山在长安经营多年,必须一击即中。\"
陆昭阳了然,目光投向远处:\"那贾大夫的伤,明日还需换药。\"
\"辛苦你了。\"许延年声音柔和下来,\"这几日奔波劳碌,你都瘦了。\"
陆昭阳摇头,唇角微微扬起:\"无妨,能找出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一切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