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乞儿开心地道:“好嘞,就知道钱哥儿不能驳了我的面子,难怪人人都夸钱哥儿的喜人肉长在了脑门儿上。”
所谓喜人肉,是一种民间的说法,说这世间人人身上都有一块喜人肉,只是生长的地方却是各自不同。
正如这乞儿所言,若果是长在了显眼的地方,那便是人见人爱个个见了都心生欢喜。倘若不幸生在了脚后跟上,那就只能是招人厌烦,恨不得绕道而走。
小乞儿高兴地从铜盆里扒拉出五六枚铜子,刚想抬头向钱哥儿道一声谢,却是当面迎来了一只大脚。
“妈的,是不是活腻歪了,再让我见到你偷钱哥儿的供奉,我便将你剁碎了拿去喂狗。”
鼻涕和着血水流淌过嘴夹,那小乞儿委屈巴巴地道:“我没偷,我没偷,是钱哥儿允我拿的。”
“竟然还敢嘴硬?”
接着又是一脚踹在那乞儿的肩头,踹人的是个呲着一口大黄板牙的中年乞丐,正当他还想在补上一脚的时候,那钱哥儿就已经挡在了小乞儿的身前。
“牙老大,小鼻涕够可怜的了,你就别打他了。”
冷哼了一声,那中年乞丐的一脚却是没有收回,将钱哥儿夜踢了一个趔趄,恨恨地道:“可怜?他要是不可怜又如何博人同情,若他也有你的本事,天天也都能吃个饱饭,老子就是把他给供起来那也不是不行。”
钱哥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那一脚牙老大已经收回了大半力气,并没有将他怎样。拾起散落在地的铜钱放到小鼻涕的碗里,示意他快快离开。
没想到那牙老大却仍是不肯罢休,将破碗和铜盆里的铜钱全都倒了出来,用衣襟下摆兜了,然后一枚枚地数过,揣进了腰间的布袋。
“咱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一个规矩,今天你们俩都犯了错,这半天的收入算是惩罚,可算不得供奉,要想晚上还有饭吃那就再重新来过吧。”
钱哥儿叹了一口气,捡起自己的铜盘又重新坐了回去。他今天的运气是好,但也不是每日都能完成二十个铜钱的供奉,不过一两天吃不上饭倒也饿不死他。
那小鼻涕虽然只需每日要到十枚铜钱,便能换来一个硬面馍馍,可他的确是三天都已经没有完成任务,若不是钱哥儿的接济,估计早就饿死在了街头。
听那牙老大已经将话撂下,小鼻涕就像死了爹娘一般忽然撕心裂肺地哭嚎起来:“哇哇......爷爷奶奶,可怜可怜吧......哇哇......爷爷奶奶,可怜可怜吧!”
一个血色的鼻涕泡挂在那乞儿的鼻端,随着哭声一张一翕,倒是真引来了一两名路人大发善心,小鼻涕一边哭声求告一边往前爬行,没爬出几丈便收到了三枚铜钱。
“嘎嘎......”
街头上众人见怪不怪,但闻一声鹤鸣,一阵劲风轻袭,一抬头却是从天上掉下来一名如花少女。
“姑奶奶,赏小的两个子儿吧,呜呜呜......”
小红绳嫌弃地退后两步,没让那小乞儿触碰到自己的靴子,不过见那乞儿实在是太过可怜,便大方地摸出来两枚大钱撰在手里道:“是谁将你打得这般凄惨,快告诉本女侠,这两枚大钱便就是你的了。”
这些时日,小红绳在跟着君如师叔学琴之余,听得最多的就是当初的倾城女侠是如何在江湖上行侠仗义,且留下了赫赫威名的故事。
小鼻涕仰头望着那两枚大钱,虽然很想要却是不敢吐露半字,默默地转过头又继续向前爬去。
“喂,小乞丐,你不想要钱了吗?”
小红绳见到四周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就像是看傻子一样在看着自己,不禁觉得的脸上一热,一步挡在了那小乞儿的身前道:“你今天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不然......不然......我就将你的饭碗抢走。”
红绳大小姐的脾气上来那可是连灵羽都怕,小鼻涕无奈地哀求道:“小姑奶奶,您就放过小人吧。”
“说不说?”
只见眼前的少女手中的大钱忽然又变成了一枚金珠,小鼻涕咽下一口混合了血水的唾沫,艰难地道:“姑奶奶,小人真不敢说。”
“嗯?”
小红绳这次拿出来的却是一颗拇指般大小的珍珠,此刻不说是小鼻涕,就连钱哥儿也不禁有些怦然心动,而周围的那些异样目光,有不少也都变得贪婪起来。
“姑娘,如果我告诉你是谁打伤了他,你手中的那颗珠子是不是就归我了?”
小红绳转过头,见是个龅牙的丑陋乞丐,眼珠骨碌一转,又看了看那小乞儿的畏惧模样,心中便已经猜到了几分。
“你倒是说说看呢。”
小红绳声音甜美,人也长得漂亮,那牙老大毫不思索地便承认道:“不瞒姑娘,打他的正是区区在下。”
“好,赏你!”
“哎哟.......”
“别打......别打了......”
“姑娘我赏你个满脸开花。”
此刻的牙老大已经和那乞儿别无两样,鼻子下面挂着一个红色的大鼻涕泡,手捂着半边腮帮,却是还笑嘻嘻地看着了小红绳。
他也是学过几手拳脚的汉子,但是在这小姑娘面前,竟然是连人家如何出手都没有看清,牙老大知道是遇到了宗门子弟。吐出了一口血水,牙老大冲着小红绳弯腰一礼,便悄悄地掉头离去。
“姑娘,你可是打错了人了。”
小红绳歪头见是个眉清目秀的童子,虽然也做乞丐打扮,但是看起来不仅不令人讨厌,甚至还有点招人喜欢,刚才叫别打的好像也是这个小童。
“你说说看,我为什么就打错了人了,难道不是他打的那个小乞丐吗?”
钱哥儿强压下心头无奈,并未做任何解释,而是对小红绳央求道:“姑娘,人你也已经打了,就把那颗珠子留给小鼻涕吧,说不定还能保他一条小命。”
小红绳虽然不懂什么江湖世故,但是跟着宁儿久了,自也是听过一些江湖上的龌龊手段,略微一想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小红绳本就是个有始有终的性子,举目搜索了一阵,见那龅牙乞丐还没走远,便又拔足追了上去。
“你站住,姑娘我让你走了吗?”
“呵呵,姑娘打也打了,不知还有什么指教?”
小红绳挠了挠头,心想:“对呀,我将人给拦下,接下来又该如何?难道杀了他吗?”
可她虽然听惯了打打杀杀,还真没有亲手杀过人,而且在这闹市街头,她竟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就在这时却听身后又传来了一道冰冷的女声。
“哼!这种采生折割的恶丐,杀也就杀了。”
小红绳闻言兴高采烈地转过头来,刚想和来人搭话,但是那恶丐却已经转身往人群里钻去,只是还没走出两步,便一头抢倒在地,脑后血流如注,竟是已然气绝。
“宁儿师叔,什么是采生折割?”
来人正是宁儿,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小鼻涕道:“那就是了,那些小孩子被人打断了手脚,逼上街头卖惨讨钱,这个活计就叫做采生折割。”
“啊,那小乞丐原来不是天生就这样子的吗?”
“自然不是。”
宁儿用脚尖挑起那恶丐腰间的布袋,在手上掂了掂道:“浪费我一枚铜钱,本姑娘可不做亏本的买卖。”
见打死了人,周围行人纷纷驻足瞧起了热闹,而小鼻涕也早就被众人挤到了一旁,却有一道小小身影努力穿地过人群,拦在了宁儿和小红绳身前。
“你们不能走,你们走了我和小鼻涕也就活不成了。”
宁儿见钱哥儿生的讨喜,忽然就想起来当年尚年幼的小芋头,那神情居然有着三分神似。
宁儿便弯下腰在钱哥儿脸上轻轻捏了一把道:“大姐不走,就在这里等你们的把头儿过来。”
钱哥儿望望宁儿,又看看四周围拢的人群,忽然就对着宁儿跪了下来,口中磕磕绊绊地道:“两位贵人,还请带着我...我和小鼻涕走吧,我们......我们什么苦都能吃的......”
然而就在这时,人群却是已经从中分开,从众人身后走出来一个背插双刀的黑袍老者,而在其身后则还跟着一对男女青年。
不等三人站定,而另一边的人群却又是一阵涌动,又从中走出来三名乞丐,当前的一个矮胖老者蓬头垢面,一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竟然比其发丝还要浓密。
“原来风捕大人已经到了,倒是省的老麻头儿我派人去请了,这当街打死了人,张大人,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办吧?”
先开口的竟然是那蓬头老丐,而被他称作张大人的那名风捕,却是先对着那老丐拱了拱手,这才将目光转移向了场中的宁儿等人。
“人是你杀的?”
“是又怎样?”
“好说,那就跟我们到风司衙门走一趟吧?”
宁儿皱了皱眉头,冷冷地瞟去一眼道:“就怕你一个小小风捕还请不动本姑娘的大驾。”
“哼,你当这无边城是什么地方?别以为学了几天本事,就敢将我等不放在眼里,你可知这里的风司衙门可不比它处,乃是有着三名筑基修士坐镇,若是肯乖乖束手,说不定还能少吃些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