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霏似乎铁了心了要治她迟到的毛病。
朝晕坐在自己的凳子上,神情麻木:“我真傻,真的。”
“我早就应该知道,班头她会给我挖陷阱给我跳,但是我就是没想到这个可能——”
“不要演了。”
青年温润含笑的嗓音打断她,已然拿起她的默写纸,只是看了两眼就开始给她划分:“你写这三十个,其他的交给我写。”
朝晕愣了愣,差点热泪盈眶:“真的吗?!同桌!”
那还能有假吗?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辅导,施亭玉已经能完美复刻朝晕的字体了。
“嘘,”施亭玉给她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悄悄瞥了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们才放下手,又严肃起来:”不过,你以后要上点心,尽量不要迟到。”
朝晕点头如捣蒜,手脚麻利地拿出自己的纸开始抄,经过两个人不懈的努力,总算是在上课之前踩点写完了。
交给方霏看的时候,对方质疑她的速度,朝晕就立刻深情演绎:“老师,我真的知错了,我痛定思痛,在上午的时候就决定给自己一个惩罚开始抄单词了。您放心,从今往后,只要我还在二中一天,我就不会迟到了!”
方霏被她敢于直面挑战的勇气欣慰到了,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回去看电影,朝晕在回班途中,还对着教室外面投以愤恨目光的魏沙魏何做了个鬼脸。
班里面放的是这一阵子很出圈的国产电影,讲的是两个迥然不同、但是又一样可怜的女性之间碰撞出来的友情,影风细腻温柔,叙事娓娓道来又不失生动,到达高潮部分时,安静的班里响起来了一阵一阵的抽纸声和哭泣发出来的抽鼻子声。
朝晕泪点挺高,没有什么想哭的感觉,但是不得不承认这部片子拍得很好,她看得也很入迷。
等到两个女主角敞开心扉痛哭相拥的时候,她喟叹一声,凑近施亭玉,想要说这点拍的真不错,但是还没等说出口,她的耳朵一动,听到了轻微的吸鼻子声。
朝晕眨眨眼,这才看向施亭玉的脸。
白玉般的面孔如今染上了淡淡的红,眼尾是红的,鼻尖是红的,唇也是红的,因为在默默地哭,呼吸不上来,唇瓣翕动着辅助呼吸。
他倒是被感动哭了。
但是他连哭都是默默的,朝晕离他这么近也才刚刚注意到。
“哎呀。”朝晕小声惊呼,手忙脚乱地去撕纸,套在指头上,一点一点地给他擦眼尾的泪迹,最后只有被揉开的一片湿痕。
施亭玉看个电影感动的不行,刚有人拿纸擦他的泪,他就反应过来是谁了。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一点没抗拒,只是又抽了两下鼻子。
在她面前,他蜷缩的脆弱也舒展坦诚。
他拿起笔,在默写纸背面写字——
“她们好苦,但是感情好好。”
端端正正又锋芒毕露的正楷下面,又添上了好些个收敛又不失张扬的字——
“嗯嗯,她们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顿了下,又慷慨下笔——
“同桌,想哭的话就投入我的怀抱吧!我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
青年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等到最后一个感叹号落笔,他的脸又熟透了。
他生硬地写下了“不要”两个字,害怕朝晕再写下来什么惊人的文字,便直接抬起眼继续看电影。
这部电影从头到尾都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但是唯一一点——是oE开放式结局,他们不知道她们两个有没有逃出这个令人窒息的小镇,有没有逃离自己的吸血鬼父母,有没有开启崭新生活。
这个结局卡在这里,结束的时候班里的同学都哀声连天,纷纷表示不满。
施亭玉愣在座位上,呆呆地盯着大屏幕,好像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似的,好久才回过神,慢慢地收拾自己的东西,背上书包下楼。
这个结局似乎让他耿耿于怀,在回家的路上有好几次都没有听到朝晕和他说话,哪怕最后分别的时候,朝晕和他说好几遍“她们一定逃出去了”,他还只是扯着嘴角,僵硬地笑了一下,魂不守舍的模样,点点头回家去。
——
10:52,就是一个小时过去,施亭玉躺在小小的床上,没有丝毫睡意,盯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发愣。
有跑出去吗?
是不是跑不出去了?
真的有在好好生活吗?她们两个一起。
真的没有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过麻木的日子吗?
……还是很难吧。
一定很累,很难。
这般想着,他慢慢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长手长脚的一个人,如今是一个小小的刺猬。
突然的小小一声振动,穿透他的脊骨,传达到大脑,激起了一瞬间的颤栗。
手机的声音。
他把手伸向枕头底,摸出手机,看到的是朝晕的名字。
没有睡觉吗?不是说好了十点睡觉吗?
他滑开手机,点开朝晕的头像框,对方只发来了一张照片,一点开,是暖黄灯光下的半纸信,漂亮的字,收敛又不失张扬的字。
“施亭玉,你好。我是阿福,你似乎对我和喜熹的故事耿耿于怀。其实电影只拍了我们经历的一部分而已啦,我们已经离开那个小镇了,现在我做了老师,喜熹喜欢花,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我们的生活很幸福,很美满。
你一路走来,也很不容易。不过我能看得见,你的未来光明璀璨,不可限量,一定能和你温柔可爱有力量的同桌一起上清大,和我们两个一样幸福快乐的。
不要因为一个电影的结尾就自我怀疑,你的人生远远比你想的要有张力,你能够无限拓展,无限超越,你还年轻,不要被腐烂的思想拖累。
你一定可以的,我和喜熹在幸福的终点等你们。”
施亭玉看着,层层叠叠的白纱就蒙在了眼前,看不真切,还没等眨眼,坠在他睫毛上的露水就“啪嗒”一下滴在冷凉的屏幕上,像是开了某道门的开关。
昏黄的油灯又烧成了透天旺,茧衣骤裂,蝴蝶振翅,沉浮的寂静里,有两汪湖泊在无限地靠近,月水浇灌而出的藤蔓挺脱,把天上地下的湖给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