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大人!”
人群高举着火把,一路游行狂欢,大声呼喊歌唱着。
宁秋热情地和周围的贫民们一个个握手,时不时还老气横秋地发表几句勉励的话。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真诚欢快的笑容,这会儿唯一不开心的或许只有沈长青一个人。
前不久,二人的争辩以沈长青的完全失败而告终,宁秋的话像是一根锋利的刺,牢牢扎在他的心头。
明明外表上看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可宁秋的一些见识和人生感悟却远超同龄人。
“继续笑吧,没多少时间可以笑了。”
看着身旁正“与民同乐”的宁秋,沈长青的目光里带着些许阴鸷。
相较于他这个正牌教团执事,宁秋此时的行为和作风反而更像是此地的主人。
“算了,我和一个将死之人较什么劲。”
沈长青心里自嘲了一句,怒气渐消。
片刻后,众人来到一座巍峨的大教堂门口。
教堂的建筑风格偏向哥特式,有着标志性的尖拱和飞扶壁,最顶端的钟楼之上,黑色的时针和分针歪歪扭扭地交错着,远远看去宛若两具倾斜地挂在墙上的死尸。
两扇沉重的大门此刻早已敞开,门前的一十三阶阶梯之上,各有两排黑衣教徒分列左右,隆重地欢迎宁秋一行人到来。
“神子大人,我们到了。”
许辅祭微微低首,走到宁秋身边提醒他了一句。
“嗯,知道了。”
宁秋平淡地回道,接着打量了一番教堂入口,眉毛轻挑。
“这地方建造得倒是相当不错,花了不少钱吧。”
沈长青面色不变,假装没有听出宁秋言语中的讥讽之意。
宁秋笑了笑,随即大步流星地朝着台阶走去。
沈长青和许辅祭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周围的人群纷纷停下脚步,他们只能送宁秋到教堂门口,于是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对着宁秋行注目礼。
就在宁秋的一只脚即将踏上第一阶台阶的时候,人群的左侧方突然传来一声高呼,瞬间打破了这神圣又肃穆的一刻。
“执事大人,我有罪!”
刹那间,所有的目光都被这一声呼唤吸引。
只见人群在一阵短暂的涌动后,一个穿着粗布短衫,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从中跑了出来。
男人高举着一枚金属圣徽,向众人展示着自己信徒的身份,一边跑,一边朝着沈长青的方向大声呼唤着,泛着油光的脸上满是焦急和狂热。
“执事大人,我有罪,我要向您忏悔!”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会有人出来“捣乱”?
不知道现在是迎接神子进入教堂的重要时刻么?
等到其余人刚回过神,男人已经敏捷地跪在了沈长青身前,两只黑漆漆的大手紧紧抓着金属圣徽。
见状,几名黑衣教众本想上前把男人拉回来,刚迈出几步后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退了回来。
信徒向神职人员忏悔祷告,这是每个信徒最基本的权利。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信徒提出要这个要求,每一个神职人员,上至主教,下至神父都不能拒绝。
某种意义上,聆听信徒们的忏悔,是奠定和巩固教团形象和地位的根基之一。
于是乎,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中年男人的忏悔和神子入堂两件事情在这一刻离奇地发生了冲突。
是先聆听信徒的忏悔,暂停入堂仪式?
又或者是将中年男人暴力拉走,先专注于神子入堂这件大事?
下一秒,无数双眼睛的目光齐齐落在了沈长青的身上。
众人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虽然神态上没有太大的变化,但都想看看沈长青这位第一执事最后会怎么选。
就连宁秋也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双手环抱,嘴角微微翘起。
一抹微不可察的愠怒在沈长青脸上稍纵即逝。
此时制止男人的忏悔绝不是明智之举,一旦处理不好就会引发信众们的信任崩塌。
而且男人指名要向沈长青忏悔,他即便有意推脱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另一方面,假如沈长青选择聆听男人的祷告,可万一对方一直纠缠不休,耽误了神子降临的大事,他同样吃罪不起。
“这位兄弟,你先请起。”
经历一番短暂又激烈的思考后,沈长青最终决定先聆听男人的忏悔,同时心里盘算着怎样尽快把对方打发走。
“执事大人,我有罪,我有罪啊!”
男人一边哭着,一边向沈长青大声倾诉。
“要是不说出来,我有何脸面带着一身罪孽去参加接下来的神圣仪式……执事大人,您一定要听我说完。”
“不着急,你慢慢说。”
沈长青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怒气,沙哑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宁秋眉毛一挑,惊讶于沈长青的“专业素养”,遇上这种事居然还能如此不急不躁,不愧是能身居高位的,演戏的功底当真一流。
“是这样,我中午的时候偷吃了邻居的一块黑面包,因为我实在是太饿了……”
“可那一块面包是他们今天一天的口粮,我吃完之后他们全家都要饿肚子了……”
“现在想起来,我实在是好后悔啊……”
男人忏悔的内容平平无奇,类似的事情贫民窟里每天都在发生。
周围的信徒们却纷纷举起了胸前的金属圣徽,低头默念,显然其中有不少人也做过相同的事情。
宁秋定睛细看,发现这些金属圣徽他曾经在哪里见到过,都是长着触手的不可名状形象。
星光之下,一缕缕无形之物从周围的信徒身上飘然而出,随后快速钻进了金属圣徽之中。
足足五分钟后,在沈长青诸般劝说和暗示下,中年男人才肯罢休,一脸释然地走下了台阶。
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沈长青朝着许辅祭递了一个眼神,低声说道。
“你带几个人跟上那个男人,查查他的底细。”
“大人,您发现了什么?”
许辅祭闻言神情不由一肃。
“刚刚忏悔的时候,那个人身上没有任何信仰之力。”
“好的,属下明白了。”
话落,许辅祭心领神会,当即转身,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人群之中。
沈长青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远方,自言自语地说道。
“看来,之前的那群老鼠还有几只没清理干净,竟足足拖延了我们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