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棚的灯一直亮到凌晨三点才灭。
胡逸把监听耳机摘下来,瞅着调音台上那跳动的声波,童声清唱的尾音就跟一片羽毛似的,轻轻撩过他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地儿。
“胡哥,混音弄好啦。”小周揉着熬得通红的眼睛,把刚做好的样带推过来,“你听听这个版本,孩子们说‘塑料瓶会开花’的时候,背景里有个小女孩吸鼻子的动静呢。王老师说啊,那些材料包可是孩子们捡了三个月塑料瓶才换来的,有个小孩手都划破了,哭了一会儿又接着编呢。”
胡逸就按下了播放键。
那童声里带着点奶声奶气的哽咽,还夹杂着塑料瓶碰撞的轻微响声,就像一颗裹着糖衣的玻璃珠子,砸得人心头直颤悠。
他掏出手机,给山那边小学的王老师发了条消息:“下周三啊,带着孩子们到活动现场来,我给你们留第一排最中间的座儿。”
这时候屏幕一亮,那条来自“橘子汽水”的未读消息一下子就蹦出来了。
胡逸当时就愣住了,那可是国内超厉害的女团官方账号啊,她们居然肯免费给公益活动唱环保主题的歌呢?
他捏了捏发酸的后脖颈,冷不丁就想起张女士昨天在咖啡馆里眼眶泛红的样子。那个留着一头清爽短发的公益活动组织者,紧紧攥着预算表,手指关节都泛白了,着急地说:“本来都拉到赞助了,结果突然就撤资了。人家总部说什么呢,说这个环保主题啊,‘流量不够’。这下可麻烦了,还差三十万呢,场地费、物料费,还有孩子们来回的车票钱,这可怎么办啊。”
早晨的阳光透过录音棚的百叶窗照进来,洒在胡逸的肩膀上,就像给他披了一层金色的纱。
他看着手机里橘子汽水发来的消息,突然就笑了,心里想:流量?哼,我可有的是。
上午十点的时候,胡逸推开了“绿芽环保”办公室的门。这时候,张女士正蹲在地上贴活动海报呢。
她一抬头,那黑眼圈看着比昨天还严重,不过还是勉强挤出个笑容,说道:“胡老师,您今天来得可真早啊。”
胡逸赶忙摆摆手说:“可别叫我胡老师了,我今天是来当苦力帮忙的。”说着,他就弯下腰帮张女士捡起散落的彩页,眼睛扫到预算表上那些红色的批注,然后对张女士说:“张姐啊,我想到个办法。咱们现在缺的可不是钱,而是得让赞助商看到能赚钱的机会。”
张女士一听,直起腰来,皱着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疑惑地问:“看到赚钱的机会?这怎么说呢?”
胡逸抽出一张彩页,手指在上面“音乐环保夜”这几个字上划过,说道:“您看啊,李先生开的那个‘星夜’娱乐场所,最近正在推广‘青春主题派对’呢。他们现在缺的就是年轻客群对他们的好感度。咱们这个活动啊,有孩子参加,还有音乐表演,更有顶级女团助阵,这正好能给他们贴上‘有温度’的标签啊。”张女士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说道:“之前也找过商业赞助呢,可人家都说环保主题的受众太窄了……”
胡逸摆摆手说:“那是没找对人呀。”说着就掏出手机,翻出“星夜”的宣传页,“你看啊,他们新推出的‘午夜民谣场’,目标用户就是20到35岁的文艺青年,咱们活动直播刚好能精准地覆盖到这个群体呢。而且啊——”他指了指自己胸口的易拉罐徽章,“我胡逸这名字,多少还是有点分量的。”
到了下午三点,胡逸坐在“星夜”顶层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霓虹灯逐渐亮起来。
李先生手里捏着活动方案,他那金丝眼镜后面的目光在“胡逸个人微博置顶宣传”“橘子汽水现场互动”“活动直播接入星夜线上平台”这几个条目上停留了好长时间。
李先生把方案推了回来,说:“胡老师啊,不是我不给您面子。环保确实是好事,可咱们这地方得盈利啊。您说的这些曝光,能给咱们带来多少实实在在的客流量呢?”
胡逸没有接话,而是打开手机,调出《绿风》童声版的播放数据。这歌上线才十二个小时,播放量就突破千万了,评论区里全是“想带孩子来现场”“求活动地址”这样的留言。
然后他又点开橘子汽水的官方微博,最新的一条是女团成员举着塑料瓶手工艺品的照片,配的文字是:“下周三,和胡逸老师一起,让垃圾变星星。”
“这可是实时数据呢。”胡逸把手机朝着李先生转了过去,“您瞧啊,橘子汽水的粉丝里,有六成都是25岁以下的女孩子,这恰好就是‘星夜’青春场的主要消费人群啊。活动当天呢,我会在直播里提三次‘星夜’的新主题派对,然后把你们的二维码印在门票背面。”他咧咧嘴笑了一下,“您寻思寻思,这些小姑娘看完直播之后,是乖乖回家睡觉呢,还是约着去‘星夜’喝杯环保特调呀?”
李先生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冷不丁地伸手出去:“胡老师啊,我是真佩服你这会盘算的劲儿。三十万,我出了。不过呢,有个条件。”他指了指手机里的童声样带,“活动现场啊,让那些孩子们把‘塑料瓶会开花’的那段独白再念一遍。我找人给录下来,就当是‘星夜’的公益宣传片了。”
胡逸赶紧握住李先生的手,他手掌心的温度可比空调房里的空气暖和多了:“成,就这么定了。”
过了三天,“绿芽音乐环保夜”的海报在城市的地铁和商圈到处都是了。
张女士在筹备群里发了个视频,是活动场地的工人们正在挂孩子们做的塑料瓶风铃呢,风一吹,那风铃就叮叮当当响起来,听起来就像一串小太阳似的。
可就在活动前一天傍晚的时候,小周举着手机一下子冲进了胡逸的休息室,那手机屏幕亮得特别刺眼:“胡哥,您快瞅瞅微博!”
胡逸接过手机,眼睛的瞳孔微微一缩。热搜榜第三位挂着呢,是#胡逸环保活动疑云#这个话题。点进去就看到一篇匿名的长文章,上面写着:“歌王搞环保?哼,现场用的那些塑料瓶啊,全都是道具!还和娱乐场所合作?那30万的赞助费,一半都进了自己腰包啦!”文章还配了图,一张是模模糊糊的聊天记录截图,另一张是“活动物料供应商”的转账记录,上面的金额不多不少,正好十五万呢。
这一下,评论区可就像炸了锅似的。
“哟,原来搞公益就是做买卖啊。”
“那些孩子流的眼泪,怕不是按照剧本演的吧。”
“胡逸这人设是不是要崩了呀?”
胡逸的大拇指在手机屏幕前停住了,他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就像压着一团火似的。
他一把抓起外套就往门口走,小周在后面追着喊:“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查转账记录。”胡逸一边按下电梯键,一边看着电梯玻璃里自己那紧绷着的下颌线,又接着说,“不过呢,首先——”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张女士的电话,“让孩子们明天该干啥干啥,行程谁都不许改。”
就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的手机又震动了几下。
新的热搜已经冲到第二名了:#胡逸工作室紧急闭麦#。
在城市的另一头呢,有个办公室,门口挂着“网络营销”的牌子。办公室里,电脑屏幕上的监控数据一直在跳来跳去的。
有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刚刚掐灭了烟头,对着对讲机就轻轻笑了起来,还说:“嘿嘿,挺好的,他越着急,咱们就越能搞出事儿来。”夜越来越深了,胡逸就站在落地窗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远处活动场地的灯光。
风呼呼地吹过来,把他的衣角给掀起来了,这时候就能看到他胸前有个银色的易拉罐徽章。嘿,在月光的映照下,那徽章亮闪闪的,特别刺眼,就好像一把还没拔出来的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