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天之所以风尘仆仆、不顾一切地赶回,正是因为在先前感应那器胚中诞生的器灵与传承法宝“大布黄千”所蕴灵物时,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妙却又挥之不去的奇异波动。
自他研习本源派炼器之道以来,已有不少时日。
前两个阶段的功法与要诀,他早已烂熟于心、运转自如;可真正关乎本源派精髓的后两步——“点灵”与“合道”,他却始终如隔雾看花,难以真正踏入其门墙。
说到底,便是那个最根本的问题一直萦绕在他心头:那所谓的“器灵”,究竟是何等存在?
若连器灵的本质都未能洞悉,又谈何为器物“点灵”?
而这一次,当他亲手触碰到那已孕育出完整器灵的灵材时,一股明悟如电光石火般贯穿他的识海——原来,器灵就是这样一种介于虚实之间、既有物性又有灵觉的存在。
更与其他本源派器师不同的是,杨云天怀揣“大布黄千”这等天地自生、内含灵物的传承异宝。
此刻,那器胚中初萌的器灵与法宝中自然蕴化的灵物,二者之间的气息差异、灵性强弱,如镜中双影,清晰地映照在他心神之中。
然而最令他心神震荡的,是他蓦然意识到:自己对于那玄之又玄的“点灵”之法,并非全然陌生,反而在过往的某段经历中,早已在不自觉间将其施展出来!
心念一动,杨云天唤出了那尊自方陆家乡便一路相随的青木卫。
他将手掌轻轻覆上木傀儡苍老斑驳的头顶,闭目凝神,仔细感知。
这尊以千年古柳为本体幻化而成的护卫,虽本质仍是傀儡造物,却在深处跃动着一缕鲜活而自主的灵智之光。
“不对……”杨云天缓缓收回手掌,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寻常青木卫,绝无可能灵性至斯!”
他随即运转功法,从身旁一棵数人方能合抱的参天古木中,召出了一具新生的青木侍。
这具傀儡体内确实也蕴生出了一丝微弱的灵性火花,但整体却依旧木讷僵硬,仅比那些完全依赖神识操控的普通傀儡多出一分若有若无的“生气”。
若要这具新生的青木侍成长到原先那尊青木卫的灵性程度,若无数百年的天地灵气滋养与岁月沉淀,绝无可能。
“是那枚‘夔’字符文!”杨云天脑海中如惊雷炸响——当初在召唤那具特殊的青木卫时,他正是将自身仅有的那枚玄奥“夔”字符文,烙印进了它的核心之中!
此刻再回想,这两具傀儡在灵性上的天壤之别,恰如本源派通过点灵之术催生出的器灵,与传承法宝自然孕育的先天器灵之间的差异——前者虽具其形,却需经历漫长岁月的打磨与进化,方有可能触及后者那浑然天成、灵性自足的境界。
此时,杨云天体内还存有另一枚“夔”字符文——正是先前从那位天道使者瘦尊者体内夺取而来。
经过连日炼化,此刻它正静静悬浮在灵海之中,环绕在那枚雷霆印记左右。
“天道使者”、“天道傀儡”、“灵智”、“点灵”、“夔字符文”这几个词在他脑海中反复交织,碰撞出层层思绪的涟漪。
“那么,这‘夔’字符文究竟是直接赋予傀儡灵智,还是仅仅加速了灵智的产生与进化?”杨云天陷入深深的思索。
要解开这个谜题,最直接的方法,莫过于将原本烙印在青木卫体内的那枚“夔”字符文取回验证。
杨云天下定决心,便不再犹豫——即便这样做可能会让这尊始终相伴左右的青木卫失去灵性,也在所不惜。
他并指如剑,缓缓点向青木卫眉心。
指尖灵光流转,一道不断闪烁的符文自傀儡识海中被徐徐引出,随即没入他的体内。
此刻,两道“夔”字符文在灵海中交相辉映,如双星拱月般环绕着中央的雷霆印记。
令人意外的是,失去符文加持的青木卫并未出现明显变化,其灵性依然远胜那尊新召唤的傀儡。
杨云天又将符文注入新召唤的青木侍体内。只见符文方一入体,傀儡原本呆滞的眼眸骤然睁开,目光中竟闪过一丝灵动之色。
至此,杨云天才真正确信:“夔”字符文确实能够加速灵智的产生,甚至能在瞬间让普通造物的灵性产生质的飞跃。
当他再次将符文从傀儡体内取出时,却发现方才还灵性盎然的青木侍瞬间萎靡,恢复了原先呆板木讷的模样。
“看来,即便它能提升材料灵智,也需在体内留存相当长的时间。待其本体灵智完全稳固后,取出符文方能无碍。”杨云天微微颔首。
得到这“夔”字符文这么久,今日才算真正洞悉了它的奥秘。
虽然符文需要在器物体内留存不短的时间,但与本源派的点灵手法相比,所需时间已缩短了何止千百倍。
天工先生蕴养一甲子的器胚,其中器灵的灵智尚不及方才注入符文片刻的傀儡。
而若让符文长期驻留,顶多二三十年,便能培育出完整的器灵——这若是传扬出去,恐怕要让整个炼器界为之震动。
弄清了“夔”字符文的基本用法后,杨云天在掌心之中缓缓凝出一枚泛着微光的“夔”字虚影。他凝神静观,试图从这流转不定的符文轨迹中,窥见其背后所藏的真正奥义。
然而,不论他如何催动神识深入推演,或是临摹其形、揣摩其意,那符文始终如雾里观花,难窥真容。
其中蕴含的道韵实在过于幽深晦奥,远非他此刻的境界所能参透。
“这感觉,倒像是那些初入本源派的器师,看待我灵纹派的高阶灵纹一般——明明就在眼前,却一字不识,一笔难解。”杨云天不由自嘲地摇了摇头。
但下一刻,他神情蓦然一凝。
这句玩笑般的自语,竟如一道电光劈开迷雾,令他猛然想到:这“夔”字符文,莫非本身也是一种灵纹?只是其品阶之高、意境之远,已远超自己目前所能理解的范畴,故而无法驾驭,更难以摹写。
若依此思路推演,那灵纹派中理应也存在类似本源派“点灵”之法的特殊灵纹才对。
何以如此断定?只因大道虽演化万法,终究殊途同归。
既然本源派能天工开物、赋予死物以灵性,灵纹派又岂会仅止步于“锦上添花”?
若真如此,这一脉根本不可能走到炼器大道的尽头,也早该在漫长道统之争中被淘汰殆尽。
“我明白了……这其中必然存在传承的断层,”
杨云天眼中光芒渐亮,语气愈发笃定,“定是缺失了那些承上启下、由简入繁的‘点灵灵纹’。而我眼前这枚‘夔’字符文,恐怕正是其中极为高阶,甚至接近本源的一种!”
想通了这一点,杨云天心中虽豁然开朗,却也明白这对眼下的处境并无实质助益。
不过此番对器灵的领悟,倒让他察觉了另一桩意外之喜——那件他预备用来炼制本命法宝的逆天灵材“万化母株”,在这数十年间,因不断汲取他体内的混沌丹气,又因为护主而自发隔绝黄泉水的侵蚀,竟在不知不觉中自行孕育出了一缕灵智。
这对杨云天而言,不啻为天大的机缘。
他前来天工阁修习本源派炼器之术,本就是为了给炼制本命法宝做准备。如今灵材自生灵智,且这天然孕育的灵性远比后天点灵更为纯粹圆融,无疑是意外之喜。
只是此刻,他心中却泛起一丝犹豫:是否该对这万化母株施加一枚“夔”字符文,以加速其灵智的成长?
沉吟良久,杨云天终究缓缓摇头,否定了这个诱人却危险的念头。
这“夔”字符文来历成谜,恐怕与天道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
事关本命法宝的道基根本,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宁可多耗费些岁月慢慢温养,也绝不能为求速成而冒此大险。
尽管杨云天原本已不打算继续接手天工先生那几件器胚成炉的炼制任务——他来此本是为了修习本源派炼器手法,可对方三番五次只盯着他的灵纹技艺不放,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但这器胚炼制绝非易事,总不能真把他当作呼之即来的工具人。
然而此刻,他转念一想:若能将本源派的特殊蕴养之法与自身灵纹手段相结合,不仅有助于完成眼前任务,更可为自己那“万化母株”未来炼成法宝之后的成长积累宝贵经验。
如此看来,这任务倒非接不可了。
既已下定决心,杨云天便开始潜心推演炼制的具体法门。苦思数日,心中渐渐有了一丝明晰的脉络。
恰在这一日,洞府外的禁制传来轻响,竟有人前来叩门。
更令他意外的是,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此刻最不愿见到的那人——封之微。
杨云天记得清楚,此人被那童子收为弟子后,只在后山停留三两日,便随童子离去,不知所踪。今日突然登门,又是所为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