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庆幸云濯听了楚闲云死里逃生的经历之后,迅速安排人手去南疆接应相思子,相思子这才得以平安回到京都城。
皇帝果真暗中派人去截杀他,而且已经在半路上等很久了,就等着相思子的队伍出现,将其一网打尽。
相思子被堵在南疆地界很久,一直没能往京都城方向走,直到云濯的人去接应。
饶是如此,相思子还是受伤严重,回到太子府把解药交给云濯之后就晕死过去了,但好在他晕死之前吃了药,云濯立即叫来府医给他查看情况。
府医道:“暂时捡回一条性命,但后续不好说,他身体耗损严重,身上的伤也多,还得先观察情况才能下结论。”
用府医的话来说,如果相思子不是提前吃药,早就已经性命不保了。
站在相思子的床前,云濯摩挲着手中的盒子,里面是相思子交给他的解药,相思子攒着一口气,亲自告诉他这是解药的!
“吃下去,殿下体内两种剧毒便可解……”说完这句话,相思子就彻底陷入昏迷。
楚闲云、庄信、斩霜等人,也都赶过来了。
楚闲云沉思一番,说道:“最多三个月,瑄王夫妇就要抵达京都城,太子殿下没有太多时间等待了,吃了解药,您会对事情的全貌有更多了解,便可确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云濯抿了抿唇,出了相思子的房间,到外头的前厅坐下,把解药吃了,而后让人去请叶青雪。
叶青雪抵达的时候,他解药才吃下去没多久,下意识握住叶青雪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摩挲着她的手背。
叶青雪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相思子的情况,也知晓云濯吃下解药了,所以没有多问,只是安静地陪伴在云濯身边。
云濯坐在椅子上,楚闲云等人守在一旁,四周静悄悄的,谁都没有出声。
不知过去多久,云濯的脸上开始出现细密的汗水,掌心也越来越烫,叶青雪迅速察觉到了,他的身体在颤抖,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忽然,云濯松开她的手,不看她,声音发紧:“你先出去。”
这话是对叶青雪说的。
叶青雪愣了愣,却是反握住云濯的手,转而对着楚闲云他们道:“你们都出去,有我在此处陪着殿下即可!”
庄信斩霜他们很不放心,犹豫着要不要出去,他们看得出来,云濯是想要把叶青雪“赶出去”的。
但是楚闲云率先开口:“太子妃有什么事情,喊我们一声就好,我们守在院子里,随时听候差遣。”
他把庄信斩霜等人带出去,跨出门槛之后顺势把房门关上,里头忽然传来“哐啷”的声响。
庄信斩霜他们浑身一惊,要回身冲进去查看情况,但是被楚闲云拦住了。
“都在外头等着,若有情况,太子妃会喊我们!”楚闲云沉声道。
庄信、斩霜他们满脸紧张,但最终还是抿了抿唇,忍耐着等在外头。
天色已黑,三月的晚风吹动檐下灯笼,带来微微刺骨的寒意。
方才那声巨响,是云濯从椅子上滚落下来发出的声音,叶青雪立即起身扑到他身边,将他抱住。
他浑身都是汗水,青筋一条一条冒出来,清晰又明显,仿佛下一瞬就要爆破似的。
他眼睛是睁开的,但是眼神没有焦距,看不见她,看不见眼前的事物……
他又开始去掐自己的咽喉,要窒息了!无边的血海淹没上来,将他整个人淹没了。
他看到了许多许多的人,他的母后,曾经对他还算和蔼慈善的父皇,还有被废黜那天东宫死去的那些人……
紧接着便是四处逃命,而后藏身忠勇侯府的那段日子,走马观花一样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头痛,好痛!
脑袋像是要裂开了,而且还是四分五裂的那种!
「你的父皇要杀你,你的亲舅舅要杀你,你的亲兄弟要杀你……天底下没有人爱你,没有人爱你……濯儿,到母后这儿来吧,母后带你走……」
癫狂而绝对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
随之而来的是母后温和的、充满慈爱的声音,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去。
然后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是那样用力,把他拦截住了,不许他走向母后!
“云濯!”是叶青雪的声音,带着急切,在喊他,拼命喊他:“云濯!”
云濯……
有一滴滚烫的泪水,落在他的脸上。
你还记得曾经隧道坍塌,你被埋在泥沙之下,心中对她的亏欠吗?
你还记得拼死拼活不顾一切也要回到皇宫里去,只为救她于丞相的屠刀之下吗?
你还记得她浑身染血生下小宝的画面吗?
你还记得她奄奄一息,把孩子抱到你跟前泪落如雨的模样吗?
你还记得!你怎么能够忘记!
小宝还没回来,旁人猜测他是个傻子,你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面对这样的残忍?
怎么忍心!
云濯嘶喊一声,嘴巴里似乎咬住了什么,有血腥味儿在口腔里弥漫开去,他顾不上了,只能剧烈地喘息着。
血海散去,锤子凿打脑子的剧痛散去,有什么东西冲入了他的脑海中。
是水患那天晚上的画面,他撤离村民,一刻不敢耽误,基本上已经撤离成功了,大部分村民都得救了,结果他看到了,他看到了……
云濯缓缓睁开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汗水,不仅仅是睫毛上,就连脸上、身上也全是汗水,头发都被汗湿了。
他对上了叶青雪担忧的眼,满含泪水的眼,云濯的手慢慢抬起,落在自己的脸颊上,摸到了比汗水还大的泪珠,所以方才那滴眼泪不是错觉,真是叶青雪滴落下来的泪水。
想说话,才发现嘴巴里含着什么东西,他慢慢伸出手去,拿开嘴巴里的……手腕。
是叶青雪的手腕。
被他咬伤了,方才弥漫口腔里的血腥味,是他把叶青雪的手腕咬出血了。
而现在,他还被叶青雪抱在怀中。
云濯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母后早逝,父皇想要除掉他……天底下没有人爱他,他堕入地狱,他心灰意冷,几乎要神魂俱灭。
是叶青雪,用她白皙纤细的、带着血的手腕,用力地拉着他,将他一寸一寸从地狱里拉出来,从冰冷的、寂灭的世界里,一点一点拉出来。
这种恩情,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把自己的命都给她,也仍然觉得不够。
叶青雪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
他浑身被汗水湿透,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喘了好几口气,努力对她露出一个微笑,但是身体太虚弱了,所以笑容也显得很虚弱。
他慢慢地从叶青雪怀中坐起来。
而后把叶青雪的手腕轻轻托在自己手心上,看着上面的牙印,还有血痕,爱意与亏欠如潮水将他淹没。
他不知道可以和她说些什么,“对不起”三个字的分量太轻,说心疼她也不足以表达他内心的感情。
只好眸光注视着她,嘴唇轻轻地朝她的伤痕吻了上去,把上面的鲜血舔舐干净。
去年她毒发时,他把手腕伸到她的面前,她都可以忍住不咬他。
但是今日,他却理智全部丧失,把她的手给咬伤了……
“等相思子醒来,我求他为你研制祛疤消痕的药。”云濯说道,声音很是嘶哑,轻轻地往叶青雪的手腕上吹气。
叶青雪和他一起坐在地上,摸他的脸,微微笑道:“如果换做是你看到我如你这般疼痛难忍,也一定会把手送来给我咬的,你不必觉得内疚。”
云濯道:“不只是内疚,还有心疼……”
他宁愿自己遍体鳞伤,也不愿意叶青雪破点皮,然而他却把叶青雪咬成这个样子。
叶青雪笑意温柔:“你想起昔日遗忘的事情了吗?”
“嗯。”云濯微微点头:“你我大婚那天晚上,我忽然毒发,冲到小树林里,我看到了两个你。现在想来,另外一个你其实是蜜娆,后面赶来的才是真正的你。”
还有大婚前夕,他看到叶青雪忽然出现在自己窗前,一路撩拨着他,把他引到忠勇侯府去,那天晚上的人也不是真正的叶青雪。
听到他这样说,叶青雪已经不意外了,蜜娆是瑄王夫妇的人,而在她大婚之前,纪明薇就是住在侯府的,所以能够把云濯引过去。
难怪那天晚上她觉得云濯怪怪的。
原来是这样。
至于大婚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她及时赶到,恐怕云濯已经遭了蜜娆的毒手。
她就知道,那天晚上崔贤妃和云洵夫妇,一定会有动作的,只是云洵夫妇的动作十分隐蔽。
还有扑入大水里救的那个人……
云濯神色一顿,拉着叶青雪从地上起来,坐到椅子上,夫妇二人简单地整理了下头发和衣服,便让楚闲云他们进来了。
大家坐好之后,云濯道:“那天晚上我扑入水中去救的人是我的奶娘,她应该在我被废黜、东宫血流成河的那天晚上死掉的。”
奶娘相当于半个母亲,即便是太子,也不能对奶娘不尊敬。
便是他的父皇母后,也得给奶娘几分面子。
更何况他母后去世得早,奶娘对他极好,将他当成亲生儿子看待,他看见奶娘,拼死也要救人。
那一瞬间他就猜想到,父皇很可能想要他死;东宫之变也许有父皇的手笔;留着奶娘的性命大概就是对付他的后招,让他因救奶娘而死。
那时候他还猜测,父皇已经知道沈皇后的身份,是父皇纵容沈皇后和定王,以及翎阳公主发动宫变。
那么,叶青雪在皇宫中对付云池沈皇后他们,就处处危险。
当时来不及做太多选择了,奶娘危在旦夕,他只好命令庄信速速回宫找叶青雪!
楚闲云问道:“为何皇上要纵容沈皇后发动宫变?这对他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