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仙宗。
不久前刚把《锦鲤辞秋》画好的孟初染,此时却坐在红豆树下,喝着闷酒。
自从姜墨学会酿酒之法后,孟初染就成了个酒鬼,特别是在她感到寂寞难当的时候,更习惯于“嗜酒如命”。
现在就是如此。
凡间酒醉人,仙家酒也自是醉仙。
尽管现在孟初染已经满眼皆是迷离,醉意尽显,但她还是在不停地喝,试图以此酒味冲淡她心中的懊悔。
她之所以会这般懊悔,是因为姜小渔喊的那句“娘亲”,着实是让她难以释怀。这些天里,她几乎是每天都在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和姜墨一起出去玩。
孟初染瞄了眼旁边酣睡的白猫,心中的烦闷就借着酒意,发散了出来。她不顾白猫的反对,就直接伸手把白猫提溜了起来。
她醉醺醺地说:“天心酱~你为什么只是一只猫呀?如果你要是能变成人的话,你就可以陪我一起喝酒了……天心酱~你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人呀~”
白猫很是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个说话都说不清楚的酒鬼。似想要挣扎着从她的手中挣脱下来,奈何却是使不上劲。
没办法,谁让她现在被扼制住了命运的后颈。
作为一只……不,作为至高无上的妖神,她岂能容忍被这般对待?
妖神天心当然也是想以她化形后的姿态见人的,这样她就不会被扼住后颈,也不用再以“略显孱弱”的原型见人……
最重要的是,她还能让眼前这个“既傲慢又自恋”的臭女人,在她举世无双的倾世容颜下自惭形秽!
可惜,这些究竟只是她的妄想。
妖神天心和妖神巨树,属于是一体共存的状态。
现在她之所以能以“白猫形态”出现,是因为妖神巨树在气运的滋养下,“灵识”正在逐渐复苏。
妖神天心可以被视作妖神巨树的“部分灵识”,白猫的形态就是灵识外放的情况下,所构成的表象。
真实存在的妖神天心,其实早已死亡。
如今能以“白猫形态”现世,就是妖神天心所能做到的极限。以至于说,白猫所能活动的范围,就只有妖神巨树的灵识,目前能够覆盖的两里地。
尽管伴随着气运的增加,妖神巨树的灵识也会随之增强,但白猫无法化作人形,这也是已经既定的事实。
除非……
哪还有什么除非,如今怎么可能找得到,妖神巨树诞生之初的伴生物。
……
“臭酒鬼!快放我下来喵!”
不知道是不是哈气起了效果,孟初染居然还真的把她放了下来。
等白猫把凌乱的绒毛舔舐整齐,某酒鬼已经彻底醉倒了过去。白猫盯着彻底昏睡过去、全无防备的孟初染,心头忽地升起了几分恶作剧的心理。
白猫抬起爪子,刚想对孟初染做些什么的时候,孟初染竟是猛地坐了起来,满脸都是惊慌。
此举吓得白猫缩在一边,心虚地舔着猫爪。
紧接着,就见孟初染以最快的结印手法,驱离了体内浓烈的酒意,再稍作整理仪容仪表后,小心翼翼地把桌上的高度精酿酒,换成了低度酒。
最后,她刻意装出了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给对面的空位上,斟满了一杯酒。
就在孟初染把这一切做完的刹那,周遭空间突然开始出现细微的扭曲,伴随着谁人的心跳声,一道墨色的身影便从虚空中缓缓浮现。
“娘子,我回来了。”
姜墨无端地出现在酒桌的对面,把孟初染事先斟满了酒,一饮而尽。
孟初染看见姜墨回家,心中当然高兴的,但她现在面对姜墨时,也多少有点心虚的。
自从她染上酒瘾以来,姜墨就多次叮嘱过她,喝酒要有度,不要总是喝得酩酊大醉才肯罢休。
家中的高度精酿酒,姜墨通常都是藏起来的。
奈何夫妻连心,姜墨不管把酒藏在哪里,她都能很快找到。平日里,姜墨在家的时候,她还会收敛一二。姜墨没在家,这可不得好好地过把瘾?
“夫君,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孟初染仍旧在刻意维持温柔贤妻的模样。
姜墨似有些玩味地打量着孟初染,回答道:“这久居在外,着实是有些想念娘子。故而,在抵达涂山后,我就让小渔留在那边,自己先回来了。”
“你还知道想我呀~”孟初染不动声色地打了个酒嗝。
“想你,这不是挺正常的吗?不过话说……”姜墨表情里调侃之色越发显着,他忽地问道,“上次酿的精酿合欢酒,我都还没来得及开坛,就跑去御法仙宗了。
“算算时日,现在差不多也是能喝了,就是不知道这味道怎样。娘子不妨去将之取来,就让你我对饮一杯如何?”
提起这个,孟初染当即心虚地侧过头,结结巴巴地说道:“夫、夫君真会说笑,这酒都被夫君藏起来了,我啷个晓得?”
“也是,那我自己去拿吧。”姜墨装腔作势就准备起身去拿酒。
孟初染见此,就更是心虚。
她心头一急,就更是按捺不住醉意,高调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你、你别去拿啦!酒……酒已经被我喝完啦!”
姜墨回头就看见,孟初染摇头晃脑地站在那里,似乎就要连站都站不稳。在孟初染耐不住醉意,踉跄着就要倒下的时候,姜墨恰好把她抱了个满怀。
“我说娘子,你不会是把那些酒全给自己灌进肚里了吧?”
“阿巴阿巴……”
虽然已经是彻底听不清某人在讲些什么东西,但姑且是可以当做类似“我没醉,还能喝”之类的狠话。
姜墨对此,是既生气又好笑。
对于修仙者来说,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应该是要谨记过犹不及,不能一味屈从于“爽感”。
哪怕是修行吐纳亦是如此,刻意追求某事,容易形成执念,执念亦会蜕变成心魔。
这就是姜墨叮嘱不要总是过度酗酒的原因。
这一世的孟初染较之前世,有许多的反差,要说其中最为重要的点,就在于孟初染不会像前世那样,刻意地压抑自己。
这一世,她更习惯于去顺从自己的欲望。
但凡她想做的、喜欢做的事情,都很容易上头。现在她喜好酗酒,便是与此有关。
修仙者过量喝酒虽也会喝醉,但到底是不会伤身体的。故而,在这方面姜墨也没有刻意地去制止什么,反倒还因为她喜欢喝,平日里都会多酿一些。
所谓把酒藏起来的行为,只是夫妻之间无聊的调情戏码而已。也是在借着这种行为,让孟初染心里有个度。
不省人事后的孟初染,感受到熟悉的怀抱,就下意识的在姜墨的脸颊脖颈处,不断地亲吻了起来。毕竟以往她每次喝醉后,都免不了要找自家夫君,满足她的另一项需求……
如今这些行为,都变成她的本能与习惯。
旁边有只假装睡觉的猫咪在偷看,姜墨当然是不会把某些行为继续下去的。他把孟初染抱到了庭院里的躺椅上,接着便坐到了猫咪的旁边。
“行了,妖神大人,您现在已经不用装睡了。”
白猫继续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
就见她那颇具人性化的眼神里,似是藏着几分羞赧。她言不由衷地说道:“愚蠢的人族竟然回来了喵!吾刚才在睡觉,可是什么都没看见哦!”
姜墨心中倍感无语,“我说妖神大人,你刚才也就只是看见我们亲个嘴,没必要害羞成这样吧?”
听言,白猫当即炸毛。
她看似据理力争道:“你……你哪只眼睛看出吾害羞啦?吾、吾才没有害羞呢!”
见哈基米竟是当场哈气,姜墨也随之确认了心头的猜想。他带着些许恶趣味,调侃道:“我说妖神大人啊,你不会到现在,都还是个雏吧?”
白猫顿时偃旗息鼓,很是尴尬地缩成了一团。
“你以前有喜欢过的人……不,你有喜欢过的猫吗?”
白猫蜷缩成团的身体略微地颤抖了一下,想来这是表示“否定”的回答。
“没有正经谈过一场恋爱的猫生,是不完整的。哎……妖神大人,我真替你感到可惜!”
姜墨的唉声叹气,无疑是白猫感到异常烦躁的。
这倒不是说,她真的对“恋爱”这种事情有太多的向往。出生于弱小月光猫族的她,从小便被剥夺了许多情感的自由。
不论是朋友、还是亲情,都会在她尚未来得及留下值得怀念的深刻记忆时,就要体会到失去的滋味。
月光猫的命运,就是在化形后,被送去给人做奴隶。
奴隶分作许多种,月光猫不论雌雄,其化形后的模样向来都最是养眼,要说最能符合其奴隶类型的,也就只有……
故而,对于弱小的月光猫来说,“爱情”也只是种奢望。
枕月天心是幸运的,她在尚未经历这些痛苦之前,就成为了“妖神候选”,且在上苍的指引下,顺利地走完了她的巡礼之路,成为了妖族唯一的神明。
就在此刻,月光猫少女枕月天心的猫生,便迎来了结束。迄今为止,她从未真正体验过,这世间千万种的情感与牵绊。
……
许是姜墨察觉到白猫心中的哀伤与凄凉,他便适时地转移了话题,从储物戒里取出了那块,先前在御法仙宗带回来的石板。
其实在姜墨把相关留影石寄回来后不久,他便收到了孟初染的回信,信里的内容除了些家常话以外,还附有妖神天心对石板上文字的解读,及其来历的推测。
冠冕之重,必以血铸。
王座之巅,必染寒霜。
战歌所至,必埋枯骨。
圣剑所择,必承其罪。
弑君之人,必被弑之。
姜墨在看过妖神天心翻译的版本时,心中是有些复杂的。这也不能说原先姜小渔转述的不对,但在相互对比之下,就显得姜小渔翻译的版本,过于贴合她的人设……
不过石板上铭刻的宣言倒是其次,最让姜墨感到惊讶,还得是妖神天心推测的石板来历。
荒漠之中的遗迹,竟是象征上古妖族,其无上权柄的万妖王座。
“妖神大人,这就是您解读的那块石板。现在,能否请您对石板进行鉴定,从而确定这石板是否真的是来自万妖王座?”
白猫在姜墨取出石板的刹那,就已经收拾好心情。
她的眼神相当严肃地盯着石板。继而,白猫抬起前爪搭在石板上,默默诵读着石板上的宣言。
“……弑君之人,必被弑之。”
就在诵读完毕的同时,石板上忽而泛起了浅浅的光晕,光晕泛起涟漪,牵引着周遭的灵气,编织出一幅模糊阵图。
阵图的中心位置,伫立着四座看不清面容且整体晦暗的雕像,周围则相继排列着十四轮光圈,环绕着四座雕像缓缓转动。
见此,姜墨心中便有了答案。
“所以……”
白猫向姜墨点了点头:“这块石板无疑就是万妖王座里的东西,也就是说你们在西北荒漠中发现的遗迹,必定就是万妖王座的遗址。”
姜墨看着妖神天心依旧是有些严肃的眼神,却是有些好奇地问道:“万妖王座乃是昔日妖族的至上荣耀,如今重见天日,您不应该高兴吗?
“为何是这般忧心忡忡的表情?”
白猫看了眼姜墨,又看了眼石板,回答道:“因为万妖王座还活着……”
“还……活着?”
用“活着”一词去修饰遗迹,这属实是让姜墨有点不明所以。
“先前,吾虽未在书信里明言……”妖神天心继续解释道,“但我也曾推断,万妖王座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现在,吾恐怕是要收回这推断。
“既然万妖王座还活着,那就是说……厮杀,或将延续。”
姜墨听懂了其中含义,但他仍是感到奇怪:“假如真像您说的这般,万妖王座……它还活着,那为何上古纪元破灭至今,它都没有出现任何动静?”
白猫晃悠着尾巴在桌面上来回踱步,似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这就要从万妖王座的坠落之地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