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的圆明园。
皇上忽然下旨,要年世兰跟着过来。
彼时,众嫔妃们,正陪着皇上在水榭里听曲儿呢,荣嫔听着歌姬们温柔软语的小调,不由的感慨道:“都说吴侬软语温柔动听。”
“这样的词句,是臣妾从前在蒙古怎么都听不到的呢,果真是好听。”
荣嫔言笑晏晏,又为皇上奉上冰镇过的酸梅汤。
夏日,酸梅汤解暑。
皇上一饮而尽,含笑对荣嫔道:“你若是喜欢,时常传了她们去你那儿唱也就是了。”
“皇上。”
荣嫔听着皇上的话,便撒娇道:“臣妾哪里听得懂这些呢?不过是觉得,骨头都酥了罢了。”
“还是皇上喜欢,臣妾才在一旁陪着的。就是可惜了……”
说着,荣嫔忽然看一眼上首的皇后。
皇后端然坐着,被荣嫔这一眼,看得一下子眼眸都深邃了许多,主动询问道:“荣嫔妹妹在可惜什么呢?”
荣嫔闻言,莞尔道:“臣妾听说,皇后娘娘从前为皇上调教了一名歌姬,歌声很是动听呢。”
“臣妾可惜,不曾听到一句罢了。”
提及余莺儿,在场之人,脸色一下子都变得不是很好看起来。
皇上亦如是。
不过么。
荣嫔得宠,家世又摆在这儿,皇上对她格外宽容些,只是提醒道:“余氏犯下大错,不提也罢。”
“是。”
荣嫔乖巧点头,又似笑非笑看向皇后,道:“臣妾也是瞧着皇后娘娘一心为了皇上的份上才说的,都是臣妾不好。”
“对不住皇上,也对不住皇后娘娘了。”
皇后一心为了皇上?
这话说出来,不少人心中都是不免冷笑的。
就连皇上也隐隐觉得不舒服了起来。
他不是不知道。
这几日,自从皇后被放出来,来到圆明园后,皇后就时常召见敬妃和惠嫔两个人。
她什么意思,太明显了些。
从前协理六宫的权力在年世兰手上,年世兰家世好,人又是十分强势的,自然不会让着皇后。
皇后想要将权力要回去,并不容易。
现在却不同。
敬妃出身普通,惠嫔到底年轻,位分也不够高,皇后想要拿捏她们两个,那可就容易得多了。
皇后!
才一出来就不安分。
想起余莺儿,又想起如今皇后的这些举动,皇上便看向身侧的苏培盛,问道:“世兰的病,可好些了?”
皇上骤然问起年世兰,皇后就是一怔。
这几日,皇上提都没提年世兰呀!
殊不知,皇上没提和年世兰之间的约定,要接她过来的事情,那都是年世兰不让皇上说的。
可不就是要给皇后一个“惊喜”么?
眼下皇上问起,苏培盛倒是早就准备好了,恭恭敬敬回答道:“皇宫那边来的消息,说是贵妃娘娘的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皇上若是想念贵妃娘娘,接来也是无妨的。皇宫距离圆明园不远,也不至于舟车劳顿。”
“好。”
皇上闻言,一点儿也都不磨蹭,当即就答应下来,道:“如此,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是。”
苏培盛打着千儿答应,边上,荣嫔就冷不丁地来了一句道:“皇上果真钟爱贵妃娘娘呢。”
“娘娘病了这么些日子,皇上也是一直都惦记着的。”
这话说得酸溜溜的,像是醋话,但乍然听着,荣嫔对年世兰,仿佛也并没有什么敌意。
然而,皇后有些坐不住了。
她有些急,开口就道:“皇上,贵妃既是病着,随意挪动,是否不太好呢?倒不如……”
一听皇后阻拦,皇上心中的逆反情绪就上来了,不满道:“苏培盛都说了,世兰的病都好得差不多了。”
“皇后你还在阻拦,难不成是要忤逆朕的心意么?”
忤逆皇上心意。
这样说,便有些“不敬”了。
“臣妾不敢。”
皇后当即露出惶恐的模样来,只好将这口气,给咽下去了。
年世兰便是这样,风风光光的来了圆明园里。
她住的,还是从前的清凉殿。
清凉殿依山傍水的,边上又有一小片的竹林,着实是一处好的住所,年世兰过来时,这儿早早收拾妥当。
而她才不过刚刚过来,歇下了片刻,前头周宁海就过来禀报,说是敬妃、惠嫔、莞嫔、安贵人几人都过来了。
“让她们进来吧。”
年世兰说着,颂芝就去迎了迎。
几人入内,分别落座,莞嫔便率先道:“今日瞧着,娘娘的气色还真是好了许多呢,与先前不大一样了。”
不大一样了么?
有这么明显吗?
年世兰莞尔,问道:“对于本宫要来圆明园的事儿,皇后那儿可曾说什么吗?”
“皇后娘娘她……”
敬妃大致讲了讲。
皇后起初想阻拦,阻拦不成后,还是顺着皇上的心意,命人将清凉殿好好打理布置了一番。
甚至还叫人,弄了些年世兰喜欢的时兴花卉进来摆放着呢,可见还是非常用心的。
“她一贯都是喜欢讨好皇上的。”
沈眉庄对此十分不屑,说完后,便冷冷的,在那儿默不作声地坐着了。
边上。
一直安安静静的安陵容,忽然道:“暂且不提皇后。这回娘娘要来,荣嫔那儿也是有些吃味的呢。”
“毕竟,娘娘若不来,先前圆明园里,最得宠的也就是她了。”
“她家世好,博尔济吉特部又在除掉敦亲王的事情里立了大功,皇上待她,也是极好的。”
“臣妾瞧着,若非荣嫔刚进宫不久,膝下又无子嗣,皇上恐怕都有意封妃了呢。”
安陵容虽不喜欢说话。
但她观察仔细,总能发现那些藏在表面底下的事情。
她这么一说,敬妃也在旁附和道:“可不是么?她还没进宫,皇上就赐了‘荣’字做封号。可不就是荣耀、显赫的意思么?”
“果然呀,还是十分给博尔济吉特部面子的。”
“贵妃娘娘是没瞧见,她有时候口无遮拦的,皇上也不在意,只是笑笑就过去了。”
“可臣妾瞧着,那些话,旁人哪儿敢说呢?要是那些话是臣妾说的,皇上指不定还会怎么责骂呢,她就不同些。”
“偏偏皇上还夸她性子率真,是个不拘小节的,格外喜欢呢。”
啧。
同人不同命呀!
敬妃如此感慨着,也没法子去羡慕。
能羡慕什么呢?
出身是天定的,她也改变不了,人家仗着家世胡作非为,她们这些人,也就只能从旁干看着罢了。
“性子率真么?”
年世兰轻轻一笑,其实有些不屑一顾。
荣嫔这路数,倒和从前的她有些相似。
都是仗着家世、功勋入宫,天不怕地不怕的,说话也没个忌讳,然而这多年以后……到底是世殊时异了。
可惜。
年家再怎么,和出过好几位皇后的博尔济吉特部还是没法子比的。
一想到这个,年世兰又是深深一笑。
出过很多位皇后。
是了。
她记得的,从前,那博尔济吉特贵人入宫的时候,颂芝就曾告诉过年世兰,博尔济吉特贵人私底下便是如此骄傲的。
说她们博尔济吉特氏历来都是出皇后的,她刚进宫,还只是个贵人,可这绝非是她的终点。
唔……
眼下瞧着,她这辈子,多半也没什么指望就是了。
荣嫔却不同。
“妃位。”
年世兰喃喃,眼眸深远了些,说道:“本宫想,以荣嫔的野心和本事,妃位?那也太小瞧她了些。”
这话说出来,敬妃几人不免互望了几眼,都是惊讶的模样。
“妃位都不满足么?她可才进宫呢!”
敬妃如此惊叹着,但很快又不说话了。
也是。
才进宫,又得宠,更是年轻美貌的,前途不可限量,谁知道她将来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如今瞧着,妃位已是她的囊中之物了,将来……贵妃,皇贵妃,亦或是更高的位置,想来她都是要去争一争的。
几人感慨了一阵,到底都只能唏嘘着,转眼快到晌午了,日头也大了起来,沈眉庄和甄嬛那儿还想要回去看孩子呢,几人便也不曾多留。
年世兰又叫颂芝去送她们。
不多时,等到颂芝回来时,颂芝脸上的表情古古怪怪的,走到年世兰身边,就从袖中掏出了一张请帖来,递给年世兰。
“是荣嫔派人送来的。”
颂芝低声道:“说是今晚,荣嫔会过来拜访娘娘呢。”
果然来了。
年世兰接过描金的帖子,只稍微摸了摸,便知这帖子做工非凡,想来也是昂贵的物什了。
随随便便送出来,还真是大手笔。
“知道了。”
年世兰应了,便预备着会一会荣嫔了。
当晚。
荣嫔过来,其实也没与年世兰说什么特别的。
只是送了礼,再寒暄几句,说什么从没见过年世兰这般风华绝代的人物云云,都是些奉承的话语。
年世兰只当她说废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
直到,这一年秋日里,荣嫔有喜了。
这是好事。
皇上疼爱荣嫔,她侍奉不久便有喜,也着实是个有福气的人,当即就安排太医院的院判齐太医给她保胎。
谁料。
保胎的第二天,荣嫔那儿就传出,有人想要毒害她的事情!
而下毒的手法,竟有些令人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