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出了皇宫后,是片落英缤纷的梅林。
舒瑶踩着碎玉般的花瓣,靴底与潮湿的泥土相碰,发出细碎的声响。
石宇的残魂仍与她意识相连,他的声音像浸了松脂的火把,温温热热地贴着她耳后:\"左前方第三棵老梅树,树洞里有我藏的夜行衣。\"
她顿住脚步,月光穿过枝桠在她脸上割出明暗。
三天前九皇子暴毙时青紫色的尸斑突然浮现在眼前——那根本不是普通疫症,是天影阁用毒剂伪造的症状,为的就是引皇族入瓮。
而幽冥草作为以毒攻毒的关键,若被他们抢去......舒瑶攥紧怀里的玉牌,冰寒透过锦缎刺进掌心,\"必须赶在他们之前。\"
树洞里的夜行衣带着松木香,她迅速换好,玄色布料裹住身形,倒与夜色融成一片。
石宇的残魂似是笑了一声:\"当年我带八百玄甲军夜袭敌营,穿的就是这料子。\"他的声音里有刀鞘轻叩的清响,\"出了梅林往西,城墙角有个狗洞,够钻出去。\"
出城的路比想象中顺遂。
舒瑶贴着墙根疾走时,听见巡城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心尖刚提起,石宇的残魂便轻声道:\"往右三步,瓦当松了。\"她依言闪进阴影,看着灯笼的光晕擦着她鼻尖掠过,后背沁出的冷汗很快被夜风吹得发凉。
北山的轮廓在天边渐显时,启明星刚爬上东山。
舒瑶站在山脚下,望着被晨雾笼罩的密林,喉间突然泛起腥甜——这是连续使用精神力的征兆。
她摸出随身的甘草糖含进嘴里,甜意漫开时,石宇的声音又响起来:\"山中有我安插的暗桩,腰系红绳的猎户是自己人。
但...\"他的尾音沉了沉,\"昨夜暗卫拿走的地图,是李怀安伪造的。
真正的幽冥草生长处,在断魂崖下的阴峪谷。\"
\"伪造的?\"舒瑶脚步一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药囊,\"李怀安为何要......\"
\"他想借天影阁的手清理绊脚石。\"石宇的残魂里浮起刀戟相撞的回响,\"但现在,他们的人应该在假标记的路线上打转。\"
山风卷着松涛扑来,舒瑶打了个寒颤。
她顺着石宇指引的路径往深处走,靴底碾碎的不仅是枯枝,还有几处隐在落叶下的铁蒺藜——若不是石宇提前提醒\"注意脚边三寸\",她此刻怕是要血溅当场。
\"这些陷阱新得很。\"舒瑶蹲下查看,铁蒺藜上还沾着新鲜的松脂,\"天影阁的人已经来了?\"
\"比我们早半日。\"石宇的声音里有刀出鞘的锐响,\"但他们走的是假地图路线,此刻应该在鹰嘴崖碰得头破血流。\"
舒瑶松了口气,起身时却瞥见树干上三道交叉的刀痕——那是她在太医院见过的,天影阁暗卫标记方位的暗号。
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精神力的消耗让眼前浮起金星:\"他们分兵了?\"
\"可能。\"石宇的残魂突然变得灼热,像团烧红的炭,\"小心左边三十步,有绊马索。\"
舒瑶猛地矮身,腰间的药囊擦着紧绷的绳索掠过。
她抬头时,看见索上系着的铜铃正微微晃动——若被绊住,铃声会惊来所有暗卫。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她扶着树干缓了缓,这才发现掌心全是指甲掐出的月牙印。
阴峪谷的入口藏在两棵合抱的古柏后。
舒瑶扒开垂落的藤萝时,潮湿的腐叶味裹着一丝清苦的药香涌来——是幽冥草!
她心跳如擂鼓,顺着气味寻去,终于在崖壁下的背阴处,看见几株叶片泛着幽蓝的植株。
\"找到了!\"她几乎要喊出声,却又生生咽下。
蹲下身时,指尖刚要触碰草茎,石宇的残魂突然炸响:\"别动!\"
她的手悬在半空,额角的冷汗啪嗒砸在泥土里。
\"根须下有蛇。\"石宇的声音里带着硝烟味的急促,\"是蝮蛇,三角头,七寸在你左手边半尺。\"
舒瑶屏住呼吸,从药囊里摸出银针。
她记得现代急诊课上教过,对付毒蛇要先扰乱其感知。
银针轻轻敲在崖壁上,\"叮\"的一声脆响,那团盘着的黑影果然动了——是条土褐色的蝮蛇,信子吐着腥气,正往她手背游来。
她迅速抽回手,抄起随身的药锄,顺着蛇身三寸处猛地一压。
蝮蛇吃痛,瞬间弹起半尺高,却被她用另一只手的银针钉住七寸。
鲜血溅在幽冥草上,她顾不上嫌脏,快速挖起草根,连土带泥塞进随身的玉匣里。
\"收好了。\"石宇的残魂终于松了口气,\"我们得——\"
\"簌簌\"的脚步声从谷口传来。
舒瑶的瞳孔骤缩,她抱起玉匣就地一滚,躲进崖壁的裂缝里。
透过藤萝的缝隙,她看见三个玄色劲装的身影正往谷中走来,腰间的幽蓝玉佩在晨雾里泛着冷光——正是天影阁的暗卫!
\"大人说幽冥草在阴峪谷。\"为首的暗卫踢开一块石头,\"仔细搜,连草根都别漏。\"
\"这味...\"另一个暗卫突然抽了抽鼻子,\"有血腥气,还有药香。\"
舒瑶的心跳几乎要震破胸腔。
她摸了摸怀里的玉匣,幽冥草的清苦混着蛇血的腥气,此刻竟成了最危险的标记。
石宇的残魂在意识里沉声道:\"崖壁后有个洞,能通到谷外。\"
她咬着牙,攥紧玉匣往崖壁摸去。
裂缝里的苔藓滑得她几乎摔倒,背后暗卫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在那边!\"有人喊了一声,她的耳膜被惊得发疼,只能拼尽全力往前爬——指尖终于触到了洞口的碎石,她一咬牙滚了出去,膝盖撞在石头上的剧痛被求生欲压得模糊。
谷外的山风灌进领口,她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玉匣死死护在怀里。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的喊杀声彻底消失,她才敢停在一处山坳里。
月光重新爬上头顶时,她摸出怀里的玉匣,幽冥草的叶片上还凝着夜露,泛着幽蓝的光。
\"终于......\"她刚开口,石宇的残魂突然弱得像游丝:\"舒瑶......我......\"
\"石宇?\"她猛拍自己的太阳穴,\"你怎么了?
是不是精神力消耗太多?\"
\"守将府......\"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有......\"
\"石宇!
石宇!\"舒瑶喊得喉咙发紧,意识里却只剩一片空茫。
她摸出随身的止血药往嘴里塞,苦涩的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来——这是石宇残魂与她意识相连的代价,若他本体出了事,残魂也会消散。
她不敢耽搁,连夜赶回皇城。
相府的灯笼还亮着,她却连门都没进,转身往京城守将府狂奔。
青石板被她的脚步敲得咚咚响,路过街角的更鼓楼时,梆子刚敲过五更。
守将府的朱漆大门紧闭,门环上落了层薄灰。
舒瑶抬手要叩,却见门缝里渗出一缕暗红——像是血,正顺着门槛往她脚边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