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如同熬成浓稠的树脂,黏在竹帘间隙缓缓坠落。
勒住裙子,一个圆鼓鼓的肚子露了出来。二月有余,肚子怎么这么大?众人皆不可置信捂住了嘴。
郭氏心有余悸,这贱人该不会是漏网之鱼吧?她的目光恶狠狠瞥向林姨娘。这贱人犟嘴,如果孽种不是大爷的,有她好受的。
林姨娘眼神闪烁。府中小厮皆住外院,无令不能入内。这府中的爷们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该不是玉觞那骚货欺骗于她,早跟大爷暗度陈仓。
“孩子是谁的?”烟驮厉声呵斥道。她面色坨红,神色癫狂,大爷日日跟她耳鬓厮磨,她始终无法有孕,她怀疑过大爷,怀疑过自己。这贱人是林姨娘房中的,不会一两次就中了吧?
众人皆惊,堂堂侯夫人在堂,轮得到一丫头发声质问吗?
“烟驮,你好大胆子。”郭氏面有难色。这丫头,她早该处理了。烟驮那张狂的模样让人心生厌烦,谁大爷看得紧呢,真恨不得撕烂她的嘴。
烟驮面色不虞,心有不甘退下了。
玉觞冷笑,她不招认,全府爷们都有嫌疑,她不急,她在等。
郭氏随即跟身边婆子耳语一二。那婆子急步退出了澄怀撷秀。
王氏残忍笑道:“玉觞,你再不如实招供,肚子的孩子恐怕保不住了。”此女其心可诛,让谢五郎当这个冤大头,做梦。
玉觞面露嘲讽之色,她高高仰着头,一副倔强不屈的模样。
姜姚心惊,玉觞要干嘛,一副视死如归模样,她为何不肯招供苟且之人。
明道斋
博山炉的残香凝结成青雾,在卷轴上方盘成一个个问号。
谢彦宏面色凝重,出声问道:“六郎,王公如何说。”他内心焦躁不安,捐钱捐粮的政令已下,户部对各世家穷追不舍。各府虽心有不甘却卯着一股劲。
谢烨失望摇头,五十担粮食可谓杯水车薪。他明白舅舅的弦外之音——嫁女。他喃喃道:“舅舅欲亲上加亲。”
亲上加亲?谢彦宏冷笑,商贾难缠,王贵更是打了一副好算盘。堂堂侯府岂是一个商贾可随意攀附的。他收敛好情绪,低声询问道:“烨哥,王公该不是看上你了吧。”
谢彦宏内心一阵嘲讽:王贵这老匹夫消息到灵通,烨哥与昌乐侯退亲之事尚未了结。那老匹夫就盯上谢烨这个亲外甥了。可盯上这香饽饽之人又不止王贵。郭氏有意将侄女嫁与谢烨。他审视着谢烨。少年郎真好,年轻有为,朝气蓬勃,可谓人见人爱。
谢灿一阵心惊,舅舅怎会动了如此心思。他厉声呵斥道:“六郎,休得胡说。”阶级之间泾渭分明,商贾攀附权贵,这无疑是痴心妄想。六郎这么一说,舅舅的名声全毁了。
大伯冷嘲热讽,三哥急赤白脸,谢烨知道再不解释清楚,两人都得刀他,他灌了一口冷茶,缓缓道:“三哥,大伯,你俩莫急,舅舅看中之人是五哥。”
谢彦宏舒了一口气,谢五郎,谢彦柏的独子,一个身有残疾的傻子。其实,这种身有恶疾之人。各府之间能避免谈及就避免谈及,婚姻大事一般能将就就将就。
“五郎?”谢灿大吃一惊。不可置信瞪大双眼。舅舅疯魔不成,牺牲蕙丫头幸福为的是攀附权贵。他喃喃自语道:“不可。”
谢彦宏却不这样想,一个傻子的正妻之位可换来源源不断的财富。据说商贾之女极善经商,她可代为管理府中的田产及其铺面。可不知二爷如何打算,他讪讪笑道:“王公慧眼识珠,蕙丫头年芳几何?”
“大伯!”谢灿厉声道。他反对,态度决绝。
书斋外传来一阵响动。谢彦宏心生不满,厉声问道:“西风何事。”
西风如门神一般拦住婆子去路,冷冷回禀道:“大爷,大太太的婆子来寻你。”
谢彦宏心烦意乱,赈灾之事尚未解决。后宅之事又来烦他。他不耐烦说道:“不见。”
门外婆子急了,一个身怀六甲的丫头在烈日下暴晒,子嗣难保,这可如何是好。她不管不顾冲着书斋喊道:“大爷,事关子嗣,夫人让你去澄怀撷秀一趟。”
事关子嗣?谢彦宏大吃一惊。谁怀了孩子?烟驮娇纵任性,怀一个孩子能闹的人尽皆知吗?他面露喜色,声音嘶哑回道:“知晓了。”
谢灿识趣,恭维道:“恭喜大伯,老当益壮。落日熔金。”
外面婆子听到屋内传来一阵阵恭维之声,她面露尴尬,低喃道:“大爷,夫人让府中的爷们一并都去。”
这回轮到谢彦宏尴尬了。爷们一并去,这是整那出。怀有身孕之人到底是谁?谢彦宏面色凝重,他踢开大门,低喃道:“是谁?”
婆子不知谢彦宏意有所指,她哆哆嗦嗦跪倒在地,含混不清说道:“老奴不知。”
谢彦宏爆怒,一句话怎么说都不明白,他厉声道:“蠢材。郭氏养了你们一群废物。”他怒火中烧,越说越气,狠狠朝那婆子踹上一脚。
婆子尖叫,谢彦宏盛怒,谢灿劝阻。谢烨则小孩心性,好奇心爆棚,他搀扶起婆子,小声询问道:“府中那个丫头怀上了娃?”
“玉,玉觞!”婆子眼神闪烁,结结巴巴回答道。大爷史无前例的暴躁,她怯生生躲在谢烨身后。
谢烨憋住笑,简洁扼要概括道:“大伯,小丫头玉觞怀孕了,大太太派人来询问,爷们之间谁与之有首尾。”
谢彦宏面露难色,郭氏愚蠢,如此私密之事让婆子摊开说,与玉觞媾和的大老爷们该如何收场。他面上讪讪的,厉声道:“冤有头债有主,务必让太太处理好,切勿伤了无辜之人的性命。”玉觞到底是谁?他心中隐隐有些许期待。该不会是醉酒那次吧,小丫头是谁,他至今记不起来。
谢彦宏的犹豫与纠结,谢灿看在眼里,这是一个男人对子嗣的无限渴求。他打着圆场,和声道:“大伯,索幸无甚大事,你去协助大伯母处理一二。”
谢烨叹服,三哥聪慧过人。一句话就缓解了尴尬。
谢彦宏匆匆离开。
“六郎,你年岁尚小,仕途为重,切莫在情爱中失了分寸。”冷不丁的,谢灿爆出这么一句循循之语。
谢烨咂舌,三哥在暗示什么?他撇嘴,嬉皮笑脸说道:“三哥,你要说什么。”
少年心性,谢灿气恼,弹了他一个脑瓜崩,语气不佳说道:“藏好你的心意。”
藏好你的心意?爱一个人不该是轰轰烈烈的吗?为何要藏,谢烨甚为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