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旦踏入四象境,那便是从泥泞沼泽跃向九天云海,天地都要换一副模样。
五百年的寿元!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何庆丰的心上。
五百年啊,足够他把如今的遗憾一一填补。
若有五百年光阴,何愁不能勘破往后的境界。
镇妖军里那些压在他头上的都统,五百年里总有机会取而代之。
甚至连年少时错过的事,或许还能弥补些许遗憾。
这漫长的时光,是重新洗牌的底气,是搏一个璀璨未来的资本,足以让他把“可能”变成“一定”。
或许能在修炼一途上走得更远,触摸到前人未曾抵达的秘境,让自己的名字刻在功法典籍的扉页。
或许能在镇妖军中步步高升,从千夫长到都统,再到统领一方的大将军。
让数万军卒听候号令,跺跺脚便能让方圆数万里都抖三抖。
甚至有机会脱离这妖兽环伺的凶险地方,回到那画舫凌波、歌舞升平的繁华内陆。
不必再闻血腥气,不必再枕着厮杀声入眠。
而是在江南水乡建一座宅院,院里种满玉兰与海棠。
每日品茗听曲,看夕阳染红河面,安安稳稳地数着日子,把剩下的寿元过好。
更别说那实力的飞跃,简直是脱胎换骨。
纳气境修士纵有通天灵力,终究是凡胎肉体,刀剑能伤,妖兽能噬,灵力耗尽便与凡人无异。
可四象境修士感悟法则,举手投足间便能调动天地之力。
挥手可召风雨,覆掌能凝寒冰,法则之力如臂使指。
那是从“术”的堆砌到“道”的掌控,是云与泥、天与地的差别。
纳气九重巅峰在四象境面前,便如蚂蚁面对壮汉,毫无还手之力。
地位更是天差地别。
纳气境修士在镇妖军里,拼死拼活最多混到千夫长,上面有都统压着。
一道军令下来,哪怕明知是死也得往前冲。
可四象境修士,便是放在任何一个大势力,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镇妖军都统见了,得拱手称一声道友?
这种提升,说是一步登天也嫌保守,分明是从尘埃里的蝼蚁,摇身一变成了俯瞰众生的神龙。
前一刻还在为军功点精打细算,为一场妖兽潮提心吊胆,在泥沼里挣扎求生。
下一刻便能立于云端,看云卷云舒,掌生杀予夺,世间万物都要仰其鼻息。
何庆丰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来也浑然不觉。
那点尖锐的疼痛像根针,刺破了他心头的犹豫,让他在欲望的洪流里保持着一丝清醒。
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清醒地知道必须付出什么。
这疼痛也像一道烙印,让他更加确定。
为了四象境,哪怕是与虎谋皮,哪怕是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哪怕要双手沾满鲜血,他也只能往前走,一步都不能退。
“尊者既肯给晚辈这个机会,晚辈定当尽心竭力,肝脑涂地,绝不辜负尊者的信任。”
他再次躬身,腰弯得几乎与地面平行,声音里的臣服比刚才更甚,像淬了水的棉絮,软得没有一丝棱角。
可若有人此刻细看,便会发现他垂下的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劲,像赌徒押上所有家当时的决绝。
噬魂尊者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更深了些,皱纹里都盛满了算计。
他活了五百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这种被欲望捆住手脚的修士,最是好用。
越是渴望,便越是怕失去,越是怕失去,便越是容易被掌控。
只需轻轻提着那根名为“四象境”的线,对方就会像木偶般听话。
“很好。”
噬魂尊者缓缓点头,枯瘦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给这场交易敲着节拍。
“丘哲那队人,你尽快处理干净,莫要留下痕迹。”
“此事办得漂亮,我便先给你一枚‘醒神丹’。”
他顿了顿,看着何庆丰骤然亮起的眼睛,慢悠悠地补充道。
“此丹能助你稳固心神,涤荡杂念,离法则更近一步。”
“是!”何庆丰应声时,声音里已听不出半分犹豫,只有斩钉截铁的坚决。
仿佛丘哲等人的性命,早已成了他囊中之物。
夜风卷过村口,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像是在为这场肮脏的交易低声喝彩,又像是在为韭菜坪那些即将殒命的人哀悼。
而远在韭菜坪的山巅上,丘哲与李越还在夜色里警惕地望着远方,寒风吹动他们的衣袍,却吹不散笼罩在头顶的阴霾。
他们谁也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暗中悄然酝酿,只待时机成熟,便要将他们彻底吞噬。
何庆丰回到拒北城时,天已微亮。
他没有去看望手底下人,也没有召见亲卫,只是径直回了自己那座僻静的小院。
院落角落里,平日里少有人来,墙角处生着几株杂草,叶片上还挂着晨露,在熹微的晨光里泛着冷光。
何庆丰就那么站在院中央,呆呆地看着那些杂草,一站便是半个时辰。
“此番不得不与虎谋皮,也不知道未来如何。”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茫然。
他心里自然清楚无比,自己在噬魂尊者眼里,不过是一只随时能捏死的蝼蚁。
若非安魂教要对付镇妖军,需要一枚埋在军中的棋子,他这样的纳气修士,压根入不了对方的眼。
在镇妖军之中,他勉强算得上是高高在上的千夫长,手下管着数百号人,走在路上军卒见了都要行礼。
可在四象境强者眼里,纳气九重巅峰又算得了什么?
弹指便可灭杀,终究还是上不了台面,连让对方正眼相看的资格都没有。
何庆丰在院里踱来踱去,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玉佩。
他思索良久,把各种可能、各种退路都在心里过了一遍,却始终没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安魂教是虎狼窝,镇妖军那边又有把柄被捏着,往前是刀山,退后是火海,无论怎么走,都像是死路一条。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长叹一声,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肩膀都垮了几分。
“现如今只能是尽可能的把事情办好,先拿到那‘醒神丹’再说。”
“我如今的生路,唯有突破四象境。”
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成四象境,终究还是一枚随意可舍弃的棋子,一枚微不足道、死了都无人问津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