隘口余威
“冲啊!把这帮兔崽子撵回老家去!”
王栓柱的东北大嗓门在夜色里炸开,47 军的战士们端着步枪,刺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朝着追来的土匪猛扑过去。
古之月靠在冰凉的岩石上,看着眼前如同神兵天降的大队解放军,
听着王拴柱那带着哭腔又满是兴奋的东北话,紧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像骤然断开的弓弦,整个人几乎虚脱。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眼神示意。
就在这时,追击他的那股土匪骑兵也循着踪迹追了上来,看到前方突然出现的大队人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调转马头就想跑。
“还想跑?给老子打!”
一个洪亮的声音在解放军队伍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刹那间,机枪、步枪爆发出密集的火舌,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般泼向那群溃逃的土匪。
在绝对的优势火力面前,这几十个土匪骑兵连像样的抵抗都没能组织起来,就像秋收的麦子一样,连人带马被成片扫倒,惨叫声和马嘶声在夜空中短暂响起,又迅速归于沉寂。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仿佛只是随手掸去了衣服上的灰尘。
一个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穿着洗得发白军装的中年干部快步走到古之月面前,身后跟着激动得直搓手的王拴柱。
“师傅!
这就是47军剿匪部队的先遣团,刘团长!”
王拴柱连忙介绍。
刘团长看着古之月浑身硝烟尘土、嘴唇干裂、眼窝深陷的狼狈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他解下自己的水壶和一个干粮袋递过去,语气带着歉意:
“古老哥,辛苦了!
先喝口水,吃点东西垫垫。
实在对不住,我们团本来今天也该补给了,自己都快断炊了,就这点炒米,将就一下。”
古之月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闻到饭盒里炒米的香味,肚子 “咕咕” 叫得更响了。
他也顾不上客气,接过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凉水,冰凉的水流划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阵近乎痛苦的舒爽。
他又抓了一把炒米塞进嘴里,粗糙的米粒混着唾液,艰难地咽下,这才感觉恢复了一点力气。
他抹了把嘴,用沙哑的苏北话苦笑道:
“刘团长,俺就是个开车的司机,奉命往你们这儿送粮食的。
结果粮车还没出城,早上就被土匪堵在城里了。
俺这是没办法,才带着徒弟冒死冲出来找你们求援啊!
城里兵力少,弹药也不多了,李县长他们……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咱们得赶紧!”
刘团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稳有力:
“古老哥放心!
先头部队一个营已经轻装出发,直扑县城了!
我们会立刻跟上!
你累坏了,先歇歇,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们!”
古之月却挣扎着站起来,晃了晃脑袋,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歇啥子!
一口炒米一口水,俺这口气缓过来了!
县城情况俺熟,土匪的布置俺也摸到点边,俺给你们带路!
早一刻到,城里就少死几个人!”
刘团长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劝阻,重重点头:
“好!那就辛苦古老哥再撑一撑!
全体都有!
目标县城,急行军!出发!”
命令一下,战士们齐声应和,很快就整理好了队伍。
数千人的队伍如同苏醒的巨龙,沿着山路,向着县城方向滚滚而去。
古之月牵着两匹马,跟在王栓柱身边,队伍沿着山路,朝着县城的方向快步前进。
脚步声、马蹄声、武器轻微的碰撞声汇成一股低沉的洪流,打破了山夜的寂静。
一夜无话,只有不停歇的脚步和粗重的喘息。
队伍像不知疲倦的铁流,穿过黑暗,越过山岭。
古之月在马背上颠簸着,强打着精神,偶尔为身边的指挥员指点一下方向和近路。
拂晓时分,天色蒙蒙亮,县城那模糊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远方。
队伍在距离县城外围几里地的一片丘陵后停了下来,进行短暂的休整和战术布置。
古之月和刘团长等人趴在一个小山包上,用望远镜观察着县城外围的情况。
只见土匪的营地稀稀拉拉地分布在县城四周,尤其是南门外,营地规模最大,篝火余烬未熄,隐约能看到巡逻的哨兵,但整体显得十分松懈,显然并不知道大难临头。
古之月观察了片刻,有些疑惑地低声道:
“怪了,昨天追俺的那股土匪,看样子没跑回来报信?
这营地里的土匪,好像没啥防备。”
刘团长放下望远镜,脸上露出一丝傲然的笑容:
“古老哥,你放心。
昨天追你的那股土匪,我的先头营在半路上就给他们包了饺子,一个都没跑掉!
消息自然传不回来。
现在这帮龟孙子还被蒙在鼓里呢!
他们围城,咱们就来个反包围,给他一锅端!”
古之月闻言,心中大定,随即又想起一事,急忙提醒:
“刘团长,土匪的大本营在南门!
里面有个军统特务,叫许保国,是这帮土匪的实际指挥,手段狠辣,一定要想办法抓住这个人!
不能让他跑了!”
“许保国?军统?”
刘团长眼神一凛,重重记下,
“好!老子记下了!
传令下去,重点关照南门,尤其是穿得人模狗样的军官和特务,一个不许放跑!”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光,47军的战士们如同无声的潮水,以连排为单位,利用地形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县城外围土匪的各个营地展开了包围行动。
刺刀在微光下泛着冷冽的寒芒,战士们猫着腰,脚步轻捷,只有粗布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汇成一片死亡的寂静,向着毫无察觉的土匪营地缓缓合拢。
与此同时,在县城南门外最大的那个土匪营地中央,一顶相对完好的军用帐篷里。
许保国和衣躺在行军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帐篷里弥漫着一股烟草、汗臭和焦虑混合的难闻气味。
昨天一整天的进攻,损兵折将,却连县城墙头都没能站稳。
想到那帮土匪喽啰不堪大用的战斗素养,那稀烂到令人发指的步炮协同,还有一遇到顽强抵抗就畏缩不前的怂包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他低声咒骂着,烦躁地坐起身。
要是有哪怕一个营的正规军,哪怕是他当年带过的那些忠义救国军的底子,这小小的县城,何至于久攻不下?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昨天下午派去追击那个共军探子(他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古之月)的一百多骑兵,这都过去一整夜了,竟然音讯全无!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太反常了!难道……真的遭遇了不测?
碰到了共军的大部队?
不可能啊,根据情报,最近的共军主力还在几百里外……
各种不祥的预感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