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夫人名唤苏清秋,毫无疑问是个美人。
两弯似蹙非蹙柳叶眉,一双含情脉脉垂泪眼,琼鼻朱唇,肤色是常年不被阳光照射的苍白,眉宇间笼罩着千丝万缕的愁绪。
她眉心描画着浅粉色的姣梨花钿,提了几分气色,但还是难以掩饰一股恹恹病气。
身形单薄清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苏清秋和白苓一样,都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类型。
只不过她是柔弱的病美人,而白苓气血很足,就是外表长得特别清纯。
“你就是今年的花神?”
苏清秋看她时,唇边噙着温柔如春水的笑,眼睛弯成月牙形,很是和善的模样,也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白苓望向打在她身上的残阳余辉,心中陷入沉思,面上却是扬起如麋鹿一般的清澈笑靥:“是的夫人,奴家名唤白苓。”
苏清秋:“是灵动的灵吗?”
白苓一如既往的答案:“苦苓树的苓。”
苏清秋唇角的笑有些许收敛,眸中划过些许异样,虽然稍纵即逝,但还是被白苓捕捉到。
“苦苓树……好名字。”她说的有些许勉强。
“夫人是不喜苦苓树吗?”白苓还是无害的神情,“怎么感觉夫人在提到苦苓树时,有些奇怪。”
苏清秋抿了抿唇角,语气自然:“倒不是不喜,只是这树在我家乡是一种凶煞之树,所以……”
她露出为难的神情,“不好意思啊。”
“没事,各地有各地的风俗嘛。”
白苓轻松的口吻,“就像在我的家乡,凤非梧桐不栖,非楝实不食,是深受爱戴的神树,我很是喜欢呢。”
少女尾音绵软,一种天真烂漫的娇蛮劲儿。
“这样啊。”苏清秋喉间溢出轻咳,“确实很不同,在我们那里,这树是个邪物,为天地所不容。”
白苓:“好奇怪啊。”
苏清秋:“怎么奇怪了?”
白苓:“天地这么大,各种各样的事物,怎么就容不下一棵树呢?”
白苓本来只是想以“苦苓树”试探苏清秋的身份。
她原本猜测苏清秋是血妖,可苏清秋却光明正大坐在窗边,任由残阳照在身上,似乎并不惧怕光照。
但她总觉得苏清秋很奇怪,不是血蝶,也可能是其他妖,就只能另辟蹊径。
“苦苓树”在寻常人间只是一棵寻常的树,带着点传奇色彩,只有妖界和捉妖师才知晓苦苓是传说中那位灭世邪灵的本体,才会对他深痛恶觉。
从苏清秋对苦苓的态度可以确定,她应当是此间人物。
白苓知道应该就此打住,可听到苏清秋说苦苓树为天地所不容时,又忍不住和她分辩。
幸好的是,她理智尚在,单纯天真的人设维持得很好,苏清秋并没有起疑。
她只意味深长笑了笑:“并非是那棵树为天道不容,而是那树生出的邪灵。”
“邪灵?”白苓睁圆一双柳叶眼,天真发问,“夫人,什么是邪灵啊?”
“没什么。”苏清秋放下手中琵琶,朝她招了招手,“你过来坐这里,我和你说说话。”
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是。”白苓乖巧坐过去,任由着她握住手。
女人身上都是清苦的药香,味道很浓、很重,夸张到白苓怀疑她是一个活生生的药罐子。
“真好看。”苏清秋目光描摹着白苓的眉眼,轻声赞叹,“怪不得城主会喜欢,你这样的美人,我一个女人瞧了都喜欢。”
“夫人也很好看啦。”白苓适当展现出清楚少女的羞赧,微微垂下头,露出一截细长白颈。
苏清秋随意瞥了眼,眸光倏然顿住,而后渐渐变沉。
细碎青丝掩映间,少女皮肤细嫩白皙,恍若上好的白玉,因而那些星星点点的红痕也格外清晰刺目。
显然是受足了疼爱。
白苓能感受到身边女人呼吸有些许紊乱,不过调整得很及时。
苏清秋平缓了呼吸,才开口:“妹妹,我能问问那天晚上,城主是怎么待你的吗?”
“什么?”少女显然没想到会被这样问,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不可置信望向她。
苏清秋尽量让自己更加和善:“妹妹不用怕,我是在关心你,我知道城主很凶,但你别害怕,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这……”白苓犹犹豫豫咬着下唇,胆怯望向她,睫毛不停颤抖。
苏清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循循善诱:“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少女琥珀眸水色盈盈,像是受到了鼓励,终究点头:“好。”
“城主他……”白苓故意拖长声音,在对方灼热的眼神中,说出意想不到的回答,“他并不凶,他对我很好。”
苏清秋震惊:“什么?”
“那晚,他对我很温柔。”少女白嫩脸颊飞上了两抹妍丽绯红,睫羽蹁跹,一副怀春模样,“我很喜欢城主那晚的宠幸,只是……”
她又露出了落寞的神情。
“只是什么?”苏清秋很迫切。
“只是城主第二天不就要我了。”白苓一副受了情伤的模样,“夫人,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是我没有伺候好城主吗?”
她也回握住苏清秋的手,满眼希冀:“夫人,您能让城主来看看我吗,下次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我——”苏清秋声音哽在喉中,怔怔望向面前这个与众不同的少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怎么可能,她们不该是深痛恶绝齐寒梧的残暴宠幸嘛,怎么可能喜欢!
难道齐寒梧对她真的很温柔?
不、这不可能,齐寒梧绝不会对她们温柔的!
苏清秋拼命压制着心中涌动的狂躁戾气,仔细分辨少女的神情,可找不出一点作假的成分。
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齐寒梧。
那就证明,齐寒梧并没有如对待其他女人一样对她,她是不同的。
苏清秋望着面前这张独具造物者宠爱的面容,手中不受控制用力。
“嘶——”白苓被掐疼,倒吸一口冷气。
苏清秋慌张松开她的手:“不好意思,妹妹,我不是有意的。”
白苓望向虎口处被掐出的通红指印,不着痕迹扬了下眉尾,“夫人,好像很震惊?”
苏清秋笑了笑,倒是没有否认:“我确实有些震惊,因为以往我找来的妹妹都告诉我,城主对她们很凶,只有妹妹一个人说他温柔。”
“真的吗?”白苓一脸惊喜,不遗余力在她心里扎刺,“那是不是证明,对城主大人来说,我是特别的。”
苏清秋掐紧掌心,强颜欢笑:“或许吧,可能因为妹妹生得貌美,大人自然怜惜。”
“那太好了。”少女琥珀眸中鎏金熠熠,不过须臾又黯淡下来,“可大人还是只宠幸了我一晚,便厌弃了。”
她垂下头,像是只被主人抛弃的幼兽,可怜巴巴的。
本该是惹人怜爱,可在苏清秋眼里却无比做作。
白苓祈求看向她:“夫人,你能帮帮我吗,我真的很想成为城主大人的爱妾。”
苏清秋险些咬碎了一口牙,压制着翻涌的血气,尽量维持声线平稳:“当然,我会竭尽全力帮妹妹重获城主宠爱的。”
白苓得寸进尺:“那太好了,阿苓多谢夫人啦。”
为防止自己被气死,苏清秋和白苓聊了几句后,便随意找了个借口让她回去。
“不好意思啊,妹妹,我身体实在支撑不住了。”苏清秋满脸歉意。
“无碍,夫人身体要紧。”白苓见好就收,麻利溜了,但临走之前还不忘维持人设,“夫人,一定要记得帮我和城主重归于好啊。”
彼时苏清秋正装模作样喝药,听见这么一声,差点喷了。
等那道碍眼的身影彻底消失,她胸中郁结之气才稍微舒缓。
霜元看向主子阴冷的神情,主动问:“夫人,要挑这个吗?”
苏清秋勾起唇角,笑容诡艳:“当然。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她偏闯,这就怪不得我了。”
“啪——”
她将药碗重重投掷在地,碎瓷飞溅。
“今晚,我就要她。”
她掩唇娇笑,声如银铃:“那些月季许久没有新肥了。”
这边,白苓踏着青石阶缓步离去,特地去抹了一点回廊未干的新漆,放到鼻尖处嗅闻。
刺鼻的胡椒辛香如刀刃劈面,可她对气味敏感,依稀分辨出其中微薄的血腥气。
她扭头看向芳砎园朱红牌匾,在暮色里泛着血痂般的暗红,越发显得幽森诡异,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梢。
白苓几乎已经确定苏清秋就是那个吸血妖,只是不确定她是否是血蝶。
难道血蝶已经进化到不怕阳光了?
白苓一路思索着回到后院,却得知一个消息:城主今晚在观星台设宴,点名要她去跳花神舞。
姚兰把她拉到一旁,说:“你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被抛弃在后院后还能得到城主召幸的女子。”
白苓冷凝了眼眸,陷入沉思。
这个城主究竟是个什么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