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初，陈余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
父亲在建筑工地干普工，母亲是家庭主妇。
母亲是一个外热内冷的女人，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让陈余不要惹祸，凡事都要忍让，不要跟任何人起冲突，不要……
陈余从小就养成了懦弱的性格，甚至于不论跟谁相处，都有些讨好型。
上初中的时候，因为同学从背后踢了陈余一脚，陈余就跟对方理论了几句，然后人家不依不饶，事情惊动了老师，两人都被叫了家长。
可陈母一过来，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是一顿责骂，甚至当场要打陈余，就连老师都拦不住。
陈余哭泣的质问母亲，是不是我做所有事都是错的？明明是别人的错，我为什么要一再忍让？
母亲就一句话，咱家穷，经不起你折腾，我跟你爸不容易等等之类，这些话陈余听的都已经耳朵生茧了。
长大后的陈余，活成了母亲的模样，性格懦弱，对谁都好，从不知道反抗，像个小丑一样的去取悦所有的人。
就连自己的亲生父母他也要小心翼翼的去讨好，从来不敢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怕说出来之后，让别人不高兴。
母亲这时候却骂陈余没有主见，说一个男孩为什么要这么懦弱，一点男子汉的气概都没有。
明明是她从小剪断了孩子的翅膀，孩子长大后，她却怪孩子不能飞？
家庭的窒息，工作的压力，还有生活的局促，陈余每天都过的如履薄冰，浑浑噩噩的到了二十几岁。
因为没有对象，又被母亲埋怨催促责怪。
陈余跟母亲爆发出了这辈子最大的争吵，他大声的质问母亲，为什么要这么的逼自己。
小时候逼自己做不愿意的事情，逼自己给犯错的同学道歉，逼自己给势利眼的亲戚笑脸，逼自己讨好所有人，唯独没有自己。
“妈，你知道吗，我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回家，就是看到你！”
她的母亲丝毫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轻飘飘的来了句，没本事的人都这样，只会对家人撒气。
你自己没本事，把责任全都怪在别人头上，养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陈余绝望了，默默看着从小一言不发的父亲，抬头看着天边的月亮在院子里坐了一晚。
第二天早晨，母亲起床打扫院子的时候，就看到陈余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旁边是一滴没剩的除草剂。
陈余在二十四这天，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
“余儿啊，在学校的时候，你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跟人起冲突，别人打你骂你你千万要忍住，也不要告诉老师，人家会觉的你多事的，还有……”
“你还有完没完！”
刚接收完剧情，陈余的心情正郁闷了，旁边就传来母亲唠唠叨叨的声音。
这时候的陈余，刚上初中，因为家里距离学校太远，所以陈余从小就被安排住校了，现在正是他过完五一收拾东西去学校的时候。
“忍忍忍，难道被打死也要忍吗？你忍了一辈子了，路过的狗都要朝你吼两声，左邻右舍谁都可以说你几句，人家借了家里的钱都半年了，你也不敢吭声，怎么？吃亏是福啊！我看您也没享到福气啊！”
“妈都是为了你好，你这样一定会吃亏的！”
“吃亏？年轻的时候老被人占便宜，难道指望老了翻身？”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先苦后甜！”
“不知道！我只知道，人一旦学会吃苦，这辈子都是苦，先苦不一定甜，先甜才是真的甜。好了，我不想跟你多说了，走了！”
扯这么多，原主就是因为受母亲太大的影响，才会变成后面这样。
而原主父亲早就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从开始的开口被老婆一顿数落，之后就总是不说话。
其实很多讨好型人格的人，大多数都是因为家庭的原生条件的缘故，说白了就是从小缺爱。
他们从来没有在最亲近的人身上感受到真正无条件的爱，所以长大后，才会用讨好这种方式，来引起别人的注意。
看着儿子消失的背影，李红梅第一次觉的自己作为母亲的权威消失了，儿子似乎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小小年纪就敢顶撞父母，以后有你受得罪！”
以后的事陈余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骑着母亲在二手市场淘来的的自行车，感受着风吹过脸庞的舒爽，仿佛连这具身体都跟着一起快乐了起来。
回到学校，陈余第一次扬起一直低着的头，眼中迸发出无尽的自信来。
“哈喽啊各位，来的都挺早的啊。”
平日里宿舍就陈余是个小透明，一直低头不语，大家都习惯了，可刚刚那一声问候，顿时让几人都惊讶的抬起了头。
“你也不晚啊陈余，这是捡钱了？这么高兴？”
“那倒没有，就是突然感觉，大家都挺可爱的。”
陈余笑了笑，将书包里带来的榨菜掏出来，看了看宿舍几人随意道：“家里给准备的，兄弟们来点？”
“好啊！”
宿舍几人第一次见陈余主动开口，顿时都来了兴致。
通过原主记忆，陈余知道宿舍这几位都是热心肠之人，之前没少帮自己，可就因为母亲一次次的拒绝，打压，渐渐的这帮人也就没自讨没趣了，之后大家的关系越来越远。
就像陌生人一样。
“总感觉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好像哪里变了一样。”
“对对对，这小子该不会是被夺舍了吧？”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嘿嘿，夺舍了好啊，还是现在的陈余更顺眼一些。”
初中生，在陈余眼里可不就跟自己孩子一样，他笑了笑没说话，招呼大家快吃。
……
接下来的日子里，不管是同学还是老师，都发现班里一直不说话的陈余变了，变的活泼开朗，变的落落大方，最重要的是，骨子里的那种自卑消失了。
就这样三年后，陈余凭借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高中，拿到通知书的时候，陈余已经凭借刮刮乐攒了足足好几十个w了。
“怎么又买新衣服了，你知不知道家里的……”
然后第二天，陈余买来了更多东西。
“谁让你去要钱的，我不是说……”
第二天，陈余挨家挨户将欠自家钱的人通通骚扰了一遍，回来的时候，手里攥着各种数额的钞票。
“你这样容易得罪人的……”
第二天李红梅发现，村里人竟破天荒的主动给儿子打起了招呼。
整个暑假，李红梅都快被气死了。
不，应该说是从初中开始，她隔一段时间都会被儿子气一顿。
这天借着陈父回来，李红梅有了主心骨，又想开始打压陈余。
谁知道丈夫完全没意会到自己的意思，只是一个劲的在一旁抽烟，李红梅急的差点没吼出来。
“陈余，你看看你爹都被你气成什么样了？你还有没有规矩！”
陈父:“?”
这些年，陈建国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了，老婆喋喋不休指责自己跟儿子，父子俩一言不发。
他习惯了。
“我看气我爹的是你吧？你不来，我俩好好的，你一来大家都沉默，难怪我爹会一直在外面打工不想回家了！”
最后一句话彻底点燃了李红梅的怒火，说着她就要跳脚。
“这个家真让人窒息！”
说完这句话，陈余拿起书包，带上存款，直接就走了。
“不是？他怎么敢！你个当爹的真窝囊，连自己儿子都管不住，你这样的人就不配当男人！”
“你闭嘴！”
陈父终于忍不住道：“儿子怎么呢？学习好，又懂事，你让我管什么？是不是你也要让他像我一样，面对你的咒骂永远当一个哑巴！”
“老子受够了！”
可不受够了了吗！
陈建国本来也是挺开朗一人，自从结婚之后，天天被老婆数落，甭管对错，反正只要一顶嘴，就是你的错。
窝囊废，不是男人，废物一个，这些词陈建国听了快二十年了。
儿子考上重点高中，他本来心情很好，正跟儿子聊天了，没想到就发生了刚刚的事情。
他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可他也想努力朝这方面靠近啊。
“你敢吼我！”
“这个家真让人窒息。”
陈建国说完，背起行囊，走了。
望着空落落的院落，李红梅愣了片刻，然后疯了似的瘫坐在地上，嘴里骂骂咧咧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丈夫，儿子，都离她的而去。
她分明就是为了两人好啊。
李红梅就是这样，她能讨好除却丈夫儿子之外的任何人，但就是对家人没有好脸色。
望着桌上丈夫信封里厚厚一叠钱，李红梅的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
时间一天天过去。
陈余自从上了高中就很少回家，也不会张口问家里要钱。
李红梅甚至来过学校几回，可是她想象中的儿子被人看不起，甚至辍学打工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所有人提到陈余都是赞不绝口，毕竟全校第一，天天上台演讲的人谁能不认识。
同学眼中的学霸，老师眼中的好孩子，李红梅都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儿子。
可当他看见校园荣誉榜上的照片后，她差点没晕过去。
“他怎么能这么优秀！他怎么可以这么优秀！为什么没有按照我说的做，他也能变的这么优秀！我不相信！”
旁边路过的老师都无语了。
这年头，孩子优秀也是错？这上哪说理去！
她又打听到了丈夫的工地，没想到，以前当小工的丈夫，现在竟然混到了一个小管理。
李红梅看见丈夫的时候，他正指挥人干活呢，脸上洋溢着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笑容跟自信。
李红梅再一次破防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不管是丈夫还是儿子，离开自己的“管束”之后，都变的优秀起来。
就好像……自己才是困住他们的牢笼一样。
陈余考上哈大的时候，全村人都来庆贺，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
唯独角落里的李红梅，双眼无神的看着这一切。
丈夫满脸笑容的招呼宾客，松弛有度。
儿子自信满满的回应着别人的恭维，意气风发。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
“建国应该沉默的坐在桌边，然后低头不语。”
“陈余也应该说受之有愧，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呢？
李红梅想不出来了。
就像她想不到儿子会考上哈大，丈夫会成为主管一样。
她想不到。
当宾客散去之后，李红梅看着父子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心中隐隐有些憋屈。
“陈余，你今天不应该那么张扬！”
“建国，你有些得意过头了！”
父子俩同时回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眼神看了眼她，然后无奈的相视一笑，谁都没有接话。
“说话啊，都哑巴了！”
陈建国目光落在妻子身上，良久之后，这才开口道：“说什么？你让我们说什么？说你说的对吗？”
“可你有一句对的吗？儿子考上重点大学不张扬，难道要埋着头一句话都不说吗？”
“我得意？我当然得意了，我为儿子高兴自豪得意有什么错！”
“难道非得逼死他你才高兴吗！”
陈余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逼死他？我是他妈，我怎么会逼死他，你就是没话找话！”
李红梅显然不相信。
“我没话找话？呵呵……”
陈建国看着这个跟自己结婚二十多年的妻子，心里不由升起一阵悲凉。
脑海里，儿子躺在地上的身影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冰冷，无助，孤独！
“陈余，你告诉她！”
陈余无奈的叹了口气，将李红梅上辈子的记忆恢复了。
清冷的月光散落院落，将地上人儿的身影无限拉长。
突然间，一块云朵遮住了月光。
李红梅感受着脑海里传来的一段又一段的画面……
“你为什么跟同学打架，他错了又如何，你这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
“谁让你找老师的？就知道给人家添麻烦！道歉……”
“他为什么不骂别人就骂你？还是你自己有问题……”
“你跟你父亲一样窝囊，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你要学会低头，不管对错……”
一字一句，一帧一帧，那些记忆如潮水般的涌入李红梅的脑海中。
“妈，你知道吗，我最害怕的就是回家遇到你！”
“不，不会的，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我不可能逼死自己的孩子，假的，都是假的！”
云散月出，清冷的月光又一次洒落大地，地上的人，被拉长了身影。
……
四年后，陈余大学毕业了。
毕业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谁都不知道陈余在哪，在干什么。
“陈余还不结婚吗？我今年一定要抱上孙子！他怎么还不回家？他是不是还在记恨我？可我都是为了她好啊？”
李红梅已经变的神神叨叨了。
每月会有两笔钱转入李红梅的账户里，一笔是丈夫的，一笔上面写着”李红梅的养老钱”，甚至连一声妈都没有。
李红梅经常对着墙壁，照片，自行车，衣服喃喃自语，说着那些年轻时候重复了千百遍的话，就像是一个精神病一样。
强烈的精神冲击，加上长期孤独一个人，村里人自从李红梅举止怪异之后就躲得远远的，许多人在背后骂她蠢货，甚至引以为戒。
李红梅是喝药自杀的，死的时候嘴里还一个劲念叨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们会后悔的。
事实上，根本没人在乎。
就连她的尸体，也是一个星期之后才被人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