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两万五千蒙古马队折损惨重。六千余人死伤,一万七千人被俘,仅两千余人强渡唐白河侥幸逃出。
西军则战死三十一人,伤五百二十六人,可谓大获全胜。
僧格林沁与史荣椿浮马渡河,捡回性命;西凌阿战死,苏克金冲阵时受伤被俘。其他左领、参领、协领等中下级军官,伤亡被俘无算。
战报传至清廷,咸丰及大臣们如丧考妣。
此前成都、酉阳之战,他们还能以当地绿营军或仓促组建、或被围断粮饷为借口,有意无意忽视西军战力。
而此战,满蒙八旗最精锐的蒙古马队,与兵力相当的西军,在大平原上正面硬刚,却以悬殊战损比落败,如当头棒喝。
肃顺当即下令,原赶往襄阳的清廷援军留在河南南阳府,据城死守,不得再与西军野战、浪战。
西军因扩张过快、根基未稳且兵力不足,也未趁胜攻入河南。
李秀成部转而调集兵力,用步枪压制樊城城垛,挖壕沟地道至城墙下,以火药炸塌城墙,攻破“纸糊”的樊城。
樊城守将唐训方不敌,率万余湘军退守襄阳,固守待援。
至此,西军与清廷的襄阳之战暂告一段落。
清军虽大败,但也让咸丰和肃顺彻底看清了满蒙八旗的真正实力,决心摒弃天国上国旧念,开始采购泰西诸国武器,学习火器制造技术——当然,这是后话了。
李秀成部大破僧格林沁部后的第三天,萧云骧率中路西军逼近武昌城。
扬言要抓住贪婪残酷、草菅人命的清廷湖广总督官文吊死,并以攻城船上的大炮轰击武昌城墙。
官文吓得肝胆俱裂,趁西军包围尚未完全合拢,弃城逃往清廷两江总督骆秉章固守的九江城。
西军顺势占领武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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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城顺长江而下三四百里,便是安庆府安庆城,此时由太平天国西征军控制,主帅为天国翼王石达开。
萧云骧攻破宜昌城后数日,在安庆城石达开临时王府的书房里,石达开正与西军军情局参谋长赵无忌、探员任刚交谈。
书房位于原安庆知府衙署东侧偏院,是三间青砖硬山式建筑,屋顶覆着灰陶简瓦,檐下悬着“翼殿军机”木匾。
墙面留有太平军攻打时的火燎痕迹,窗棂以竹篾编织油纸封挡。
西侧是客厅,中间为书房,东侧一间房门紧闭,不知内里情形。
主间设有长条杉木案台,上面堆叠着皖南各县呈报的《丁粮清册》与《防务塘报》,案头放着竹制笔筒,插着三支脱毛狼毫。
案头左侧竹编文件筐,堆满盖有“太平天国左军主将翼王”钤印的文书,和皖南各战场战报。
南墙上挂着一柄青钢佩剑,剑鞘缠着褪色红绸,下方木箱塞满修补过的牛皮战靴。
北墙悬挂手绘《长江水陆布防图》,桑皮纸边缘因频繁折叠而起毛边,清军驻点用朱砂标注,旁侧钉着池州府前线送来的蜡封密信。
地图下方木架上叠放着《纪效新书》《武备志》,书脊贴着“翼殿勘验”墨签。
西墙挂着自书条幅“剑气冲霄汉,文光射斗牛”,落款盖“王五千岁”阳文篆印,笔锋刚劲。东窗悬着芦苇帘,冬日暖阳透过缝隙在青砖地面投下细密光斑。
石达开坐在案桌后,手持一份从天京发来的命令,神情颇为踌躇。
身着清廷儒生打扮、相貌普通的赵无忌坐在对面与之交流。下人打扮的任刚,坐在书房的门口。
书房外,站着两名石达开的亲卫。
只听赵无忌柔和的声音响起:“翼王,十月份我家西王,收到东王九千岁从天京下达的命令。”
“东王命西军东出,与翼王配合,打通长江航线,将天国东西两部连为一体。”
“如今西军正倾全军之力,分三路出川攻打湖北。”
“清妖江西骆秉章部后援断绝,正是翼王率领天国王师主力,攻打江西九江府的良机,为何却按兵不动呢?”
赵无忌满脸疑惑地看着石达开。
石达开叹了口气,反问道:“赵兄弟,阿骧出兵前,可给东王殿下去过书信?”
赵无忌颔首:“那是自然,如此大事,怎能不向东王九千岁汇报?”
“我们不仅出兵前汇报了,还每半月一次,将军情进展汇报给东王殿下,以便他掌握全局、统一调度天国兵力。”
“毕竟我家大王是天国的西王,按天国规制,需听东王调遣。”
石达开闻言默然。
东王杨秀清令西王府大军东出四川,以减轻天国西线战场的压力。
但萧云骧此前颇为桀骜,且西王府远在四川,天国难以有效辖制,石达开原本没指望他会遵从军令。
没想到萧云骧接到命令后,毫不犹豫率西军精锐尽出,攻入湖北,极为卖力,做不得假。
且他不仅按军令出兵,还每半月将战局进展报与东王和石达开,甚为配合。
然而此时,杨秀清却下令让石达开,趁天国西路压力大减,调主力回天京,谋攻清军的江南江北大营。
这种言而无信、利用西军的做法,让石达开心中颇为不悦。
萧云骧虽对天国诸多政策有所调整,但从道县开始,他一直是太平军最锋利的刀锋。
不说破长沙,斩向荣等战绩。
就说彼时长沙城下,清廷大军云集。
他主动请命,率匆忙混编,且不足一万人的军队,打着天王东王的旗号,舍命引开大量清廷围城部队,为天国主力顺利突围,立下汗马功劳。
此后又率孤军,在满清大军围追堵截中闪转腾挪,艰难求生。
最终却夺下四川,开创不弱于天国主力的基业。
太平天国诸王中,无人有他这般业绩,石达开对此极为服气。
这种情形下,用天国规制苛求萧云骧,难免强人所难,何况天国规制并非毫无瑕疵。
此次西军奉东王命令,攻打骆秉章的后勤补给基地,对天国战局极为有利。
故而在石达开心目中,萧云骧虽小事桀骜,大节却从不负天国。
此时正是和西军东西对进、攻打江西的好时机。
东王却令他率军东归,分明是把西军当枪使,使之与清妖消耗。此举不光失信于人,还有愚弄西王府之嫌,岂是大丈夫所为?
清妖的江南江北大营,确实威胁天京城安全,但此时北王韦昌辉部已调回,天京城安全无虞。
为何不趁此机会打通长江航线,与西王府会师,将清廷版图一分为二呢?
届时萧云骧从河南,他石达开从安徽,同时出兵,联合北伐,两路并进直捣北京城,清廷或许就此灭亡了!
石达开不明白,东王为何在此时下让他回天京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