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煜想起这几个月在隔壁上课的场景,系着围裙的沈姨,能用几种语言讲解《资本论》;总爱咳嗽的陈叔,演示格斗术时灵活得像只豹子;还有总给他们买糕点的王姨,银针使得出神入化……
欧阳煜的喉咙突然发紧,手中的钢笔\"啪嗒\"掉在木地板上。
他瞪大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朝夕相处的少年。
“他们平日各司其职,只在主家危难时现身。就像沈姨他们,虽是暗卫,只负责教导我们兄妹功课,武课,在我们有危险时尽力救助,仅此而已。”
窗外,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
欧阳煜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这片落叶声中分崩离析。
手中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墨汁在地板上溅开几朵黑色的花。
他机械地弯腰去捡,却发现自己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这……”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是塞了一把沙子。
他这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这哪是普通人家,老欧到底知不知道冉阿姨背后的家族代表着什么……
欧阳煜突然想起在废品站淘到的那本《世家大族秘闻》,当时只当是野史杂谈,没想到……
冉逸尘忽然嘴角上扬,说道:“无需大惊小怪,早些年间,很多人或是家族为逃避灾祸,纷纷远赴海外。像冉家这样有底蕴的家族,在世界各地比比皆是,冉家不过是浩瀚海洋中的一粒微尘罢了。”
“待到他日你有机会走出国门,便会发现,海外华人众多,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华人家族亦不在少数……”
“香江那边,凡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家里都有保镖,也就是曾经的暗卫。”
“只是现在的保镖与旧时的暗卫区别很大,你有的是机会慢慢了解……”
远处高音喇叭的口号声隐约传来,与窗外的蝉鸣混在一起,刺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欧阳煜生于和平年代,在京市的时候他就爱朝郑王府东、西夹道,义达里这些地方窜。
对于那些达官显贵的生活也听过不少,至少能养得起暗卫的人家,不是有权就是有钱的人家。
欧阳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等等,那为什么冉家没有被……”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球球不知何时跳上了书桌,优雅地舔了舔爪子。
它湛蓝的猫眼里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嘲讽,仿佛在说:笨蛋,这都想不明白?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
冉逸尘唇边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渐渐化开,像是冰封的湖面在春日下消融。
“因为我妈妈冉家的工厂,祖宅全部捐给了国家,因为冉家祖辈一直在支援革命事业,还因为冉家是被上面认定的红色资本家……”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说这话时,少年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目光却始终落在欧阳煜脸上。
几个月相处下来,他了解这个看似跳脱实则重情义的少年。
有些事情越是遮掩,反而越会激起对方的好奇。
不如摊开来,放在阳光下。
欧阳煜的瞳孔微微扩大,眼神中既有惊讶也有释然,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整个人向后靠在椅背上,老旧藤椅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阳光穿过他额前的碎发,在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小尘”
欧阳煜的声音有些发紧,手指在膝盖上收紧又松开。
“今天你的话,出你的口,进我的耳,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追问这些事。就算是爷爷奶奶问起……”
他做了个封口的手势:“我也会守口如瓶。”
“至于未来,若是有旁人问你此事,我希望你能更加谨慎,毕竟人心隔肚皮……。”
冉逸尘的眉眼忽然舒展开来,唇角扬起一个罕见的、真心的笑容。
那笑容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下来,像是卸下了某种无形的铠甲。
“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把你当成真正的家人,是那些可以分享秘密、共同承担风雨的人。”
“什么?”
“哐当”
欧阳煜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膝盖撞到桌角都顾不上揉。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击中。
阳光照在他微微发抖的手指上,映出指关节处泛白的痕迹。
过了好半晌,欧阳煜才开口道:“学校现在都在忙着搞运动,今天批这个,明天批那个,学校里连老师都没剩下几个了。”
说完又踢了踢桌腿:“大学都不招生了,咱们学这些……”
指了指那本厚厚的《物理题集》:“要去修拖拉机吗?”
想起上周去学校拿课本看到的场景,教室窗户碎了好几块,墙上贴满大字报,操场上堆着烧了一半的课本。
几个戴着红袖章的学生正在砸一架钢琴……
“这种情况下,我们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哎,这世道,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这混乱的局面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冉逸尘头也不抬,手指翻过一页《高等数学》。
阳光透过他饱满的额头,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学校停课不等于知识没用。”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把小锤子敲在欧阳煜心上:“现在不学,等机会来了拿什么去抓?”
球球不知何时跳上了书桌,湛蓝的猫眼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它伸出爪子按在欧阳煜的练习本上,留下几道浅浅的抓痕,像是在说:笨蛋,这都不懂。
“只要我们不放弃自己,不放弃对未来的希望,就总会有转机。外面的世界再怎么变,心中的追求和知识的价值是永远不会贬值的。”
“无论环境多么黑暗,它总有黎明到来的时候,我深信我们的国家不会一直这样沉沦下去,总有一天会恢复正常的秩序和繁荣。”
“到时候,我们所学的每一分知识,都会成为我们证明自己、实现梦想的宝贵财富。”
欧阳煜哀嚎一声趴倒在桌上,额头贴着冰凉的桌面。
“行吧行吧”
“可这也太难了……要不咱们先……”
“砰!”
球球一爪子拍在他手背上,炸开的毛活像个白色蒲公英。
它扭头冲着欧阳煜喵呜了一声。
冉逸尘拍了拍欧阳煜的肩膀,笑道:“就算前路不明,我们也要为自己点亮一盏灯。说不定,正是这段特殊的经历,会成为我们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呢。”
“你想想,等你老了以后,跟一群孩子们讲起这段日子,咱们是如何坚持学习,保持信念,多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