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门被敲响推开的时候,阮霖昕抬眸看了过去。
廊道的灯光相较屋内要昏暗一些。
从她的角度,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门外人披着深绿色的大衣,身姿笔挺,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身侧俞婉玥轻声道:“阿政?”
门口的人身形微动,戴着手套的右手向后挥了挥,随后缓步走了进来。
那是一张略带风霜的面容,深邃的五官上有着岁月留下的痕迹,和他内敛沉重气质不同的是,他眸光犀利,如一把利刃,能洞察一切。
而这样看上去就不简单的人物,在面对俞婉玥的时候,他紧锁的眉心舒展开来:“婉玥。”
他走到俞婉玥的身边,脱下手套,宽厚的手掌扶在她的轮椅把手上。
“事情处理完了?”俞婉玥抬头问他。
在发现萧覃瞒着她的事情是什么之后,她就联系了萧政。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萧政顾念着她的身体,不会再在她的面前提那件事,但是她知道他同样没有放下。
午夜梦回间,他不止一次地惊醒,然后沉默地抱住睡着的她,在她耳边一遍遍地低声道歉。
而她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两个人闭着眼直到天亮。
要说怪他吗?
曾经俞婉玥是怪过的。
除了在产房她昏过去之前的一眼,她居然没能再看到女儿一眼,她就连女儿的样子都记不住。
她知道这不应该责怪丈夫,这件事他们都是受害者,但是人在绝望痛苦中,是没有理智的。
如果萧政没有做那个任务,他们家就不会遭到报复,那她的女儿就不会遭遇这些。
最恨的那段日子,她一看到萧政的脸,就控制不住发病。
萧政只能沉默黯然地站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曾经恩爱的夫妻,一度形同陌路。
那之后萧政每次任务都越发的不要命,手段也越发狠厉,对敌人斩草除根的同时,他受伤的次数也直线增加。
像是悔恨,像是赔罪。
等俞婉玥发现他状态不对的时候,他已经大大小小一身伤了。
夫妻俩快走到绝路的关系,终于缓和过来。
他们商量好决定不再要孩子,除了俞婉玥的身体条件,也是因为他们始终怀揣着女儿一定在某个地方还活着的信念。
万一哪一天他们找到了女儿,她却发现他们已经有了另外的孩子,那她会难过的吧?她会不会认为父亲母亲放弃她了?
所以俞婉玥在看到阮霖昕照片之后,第一时间就联系了萧政。
她要让她的女儿知道,她的亲生父母,都视她如珍宝,唯一的,永恒的。
萧政温声道:“处理完了。”
他略微弯腰替她整理好垂落的一缕发丝,温暖干燥的掌心贴了贴她的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烧。
如果不是他指尖微颤,俞婉玥都要以为他没看到阮霖昕了。
这时候另一边的萧覃没想到连大伯都来了,他明明听说大伯最近在处理演习的事,他暗自叫苦,但老老实实地叫人:“大伯,您也来啦……”
萧政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之后就没说什么。
萧覃缩了缩脖子。
看他做什么,又不是他要瞒着的,这不是想确定之后再告诉他们,省得空欢喜一场,而且这不是都没瞒住嘛……
幸亏有几年的警察经验,让他至少能撑住表情,“大伯,这位就是阮霖昕,她身边的是她……咳,是盛博渊,您应该知道他。”
萧政眸光微动,锐利的视线缓缓移动,先是放在了盛博渊身上。
虽然两家少了走动,但是盛家现在年轻的掌权人,他还是听闻的。
盛家有如此能力出众的小辈,萧政曾经也是欣慰的。
不过……
盛博渊感受到了锐利而沉重的审视,他面不改色地颔首:“萧伯父。”
能在萧政这个在生死之间拼杀出来的气势之下有这份定力,萧覃在一边暗自叫好。
阮霖昕眼前出现出现一个汤碗,俞婉玥凑近她耳边悄声说:“他这是不知所措呢……”
声音虽然低,但是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萧政板着的脸僵了一瞬,身上的气势瞬间收了起来。
在阮霖昕看过去的时候,他努力牵动僵硬的肌肉,扯出一抹有些怪异的笑:“霖昕,我叫萧政,是你的、你的父亲。”
而那双锋利的眼眸,盛满内疚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