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吉胜和白燕抵达福省的这一天正赶上下雨,白燕的心情本就不是很好,拎着大包小包躲在火车站售票处的时候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有些烦躁道。
何吉胜的心情却是不错,他小声安抚她道:“别急,反正时间也不晚,便是下一两个钟头,咱也不是等不起。”
最近这段时间白燕对他的态度有了极大的改变,两人仿佛回到了婚前,她虽时不时有脾气不好的时候,但却并不是对着他去的,且只要他一劝,她便会收敛几分。
如此一来,原本在婚姻中有些心灰意冷的何吉胜的状态越来越好。
白燕瞥了一眼外面密集的雨,捂着自己有些瘪的肚子叹气道:“我肚子饿了,而且你也不能挨饿,要是这么一直等下去,我怕你的胃受不了。”
——她本就是很会取悦他人的,之前只不过是因为落差太大,加上仗着何吉胜对她的深情,所以才作天作地,如今打定主意,自是得心应手。
何吉胜闻言,本就温柔的目光越发如同柔和的水波。
“没事,我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实在不行我们问工作人员要点热水,把馒头泡一泡也能吃的。”他安抚道。
白燕一脸无奈,“好吧。”
顾拙今天下午轮到坐诊,她才坐下,梁慧洁便将挂号单递了过来。
“顾医生,今天没有干休所的干部过来,三分之一是复查的老病人,三分之二是初诊的新病人。”她汇报道。
顾拙挑眉,“你怎么知道里面没有干休所的干部?”
梁慧洁颇有些得意道:“我问挂号窗口的护士,来挂号的人里没有看着像干休所工作人员的人。”
挂号窗口的护士眼睛利着呢,干休所的工作人员虽然看着彬彬有礼,其实一个比一个自矜,她们一眼就能认出来。
顾拙手指轻敲了下桌面,是巧合么,已经连着两天没有干休所的干部过来了。
要知道之前不管她坐不坐诊,每天总有那么两三个干休所的干部过来,区别只是她坐诊的话那些人直接挂她的专号,要是她不坐诊,他们就挂中医科的号,然后到办公室来找她。
她目光扫过手里的挂号单,目光正打算移开,却突然顿住了。
“怎么了?”梁慧洁问道:“有认识的人吗?”
“不算是认识。”顾拙看着“程帆”二字道:“而且也可能是同名同姓。”毕竟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名字。
听她这么说,梁慧洁便没有再问。
事实上,当喊到程帆的时候,顾拙也不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自己见过的那个程帆。
毕竟当初那个程帆实在是太落魄了,加上胡子拉渣的,她其实对他的长相并没有太清晰的认知。
而眼前这个男人剪了个寸头,虽然皮肤黝黑,但面容坚毅,目光平和而明亮。
直到对方开口。
“顾同志,好久不见,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对方说的是洪山大队那边的方言。
顾拙手中的笔一顿,她抬头看他,“居然真的是你。”她对他的长相没有清晰的认知,但却不会忘了他的声音。
这人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不过是半年,他的改变可以说是天翻地覆。
不说长相,就那股子精气神,就足以让人侧目。
程帆笑了笑,神情中已经看不出丝毫当初平静又癫狂的诡谲模样。
顾拙有些迟疑道:“你挂我的号是……找我有事?”
程帆点了点头,又摇头道:“找你有事,也是想看病。”
“你哪里不舒服?”顾拙有些迟疑地问道。
当初她并没有给这人把过脉,加上望闻问切对一个晒得堪比非洲难民,满脸胡子的人也不起作用,她还真不知道程帆的身体如何。
“其实没有什么不舒服。”程帆挠了挠脑袋道:“但一个长辈让我找个中医调理一下身体,我就来找你了。”
顾拙:“……”
“我先给你把脉吧。”她道。
顾拙其实是不太赞同用中药去调理身体的,除非是一些受到重创,或者是身体底子不好的人。寻常人,便是身体上有些许问题,也完全没有必要去吃药,食补也好,运动也好,调整健康的生物钟也好,都是不错的选择。
但病患这样要求了,她也不好拒绝。
程帆伸出手来,顾拙将手指搭到他的脉搏上,片刻后,她收回手。
“你的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真要说的话就是有点营养不良,不过过去半年你应该在这方面做过很多努力,如今已经有了不错的成效。”顿了顿,“继续下去,不用吃什么药,最多一两年,就会恢复健康。”
程帆营养不良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养父一家对他再好,洞山村的环境摆在那儿,他不可能大鱼大肉。更何况他之前已经独自生活许多年,以他自苦的心态,恐怕不会如何吃用享受。
程帆闻言笑了,“我就知道这样,有你这话,我就能对长辈有交代了。”
顾拙一顿,“你还有其他的事吗?”
这一次,程帆沉默了许久,开口问道:“你知道白涛在哪吗?”
顾拙倏然抬头,皱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见他一面。”程帆道。
顾拙:“……白涛的养父出了那样的事情,他已经没有未来了,你完全没有必要去见他。更何况,他如今的状况,任何人见他,都会惹一身骚。”
哪怕程帆跟白涛是显而易见的敌对关系,哪怕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两人不可能出现任何“同谋”的关系,但部队做事自有一套程序,程帆剪了白涛,就势必要被里里外外查一遍。
赶在程帆开口之前,她劝道:“便是你自己不怕被查,不怕被鸡蛋里挑骨头,但那些对你有善意的长辈呢?”
不用想顾拙也能猜到,愿意对程帆伸出援手,愿意拉扯他一把的,必定是他生父生前的那些旧交。
那些人,哪怕此时并没有身陷囹圄,恐怕日子也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