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穿行于地脉深处,秦宇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他就是这大地的主人,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所有的山川地脉都在为他主动让路,如臣子恭迎君王。
他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存在大能感知的灵山福地,身形与大地法则融为一体,悄无声息,不曾带起半分元气波澜。
终于,前方那纯粹厚重的土行元力开始变得稀薄。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阴煞之气,是贯穿生死的轮回道韵,还有那熟悉到骨子里的……血煞之气。
幽冥血海,到了。
秦宇从大地中一步跨出,身形彻底显现在一片昏暗死寂的天地之间。
他抬眼望去,不禁微微一怔。
眼前的景象,与他记忆中那个污秽不堪,怨魂哀嚎,混乱无序的血海,已是天壤之别。
那片曾经粘稠如浆,翻滚着无数残破魂魄的血海,如今竟变得清澈了许多。
血水依旧是红色,却不再是令人作呕的污秽之色,反而透着一股奇异的,源于死亡尽头的勃勃生机。
海面上,甚至能看到一些奇特的,由精纯血煞之气凝聚而成的血色水草与奇异灵物,在幽暗的光线下轻轻摇曳。
而在血海的上空,那座仿佛要横贯整个幽冥天地的六道轮回盘,正散发着柔和而威严的镇压之力。
它如同一根定海神针,将整个幽冥地界梳理得井井有条,法则清晰。
无数形态各异的真灵,不再是茫然无措地在血海中挣扎,也不是相互吞噬。
他们在身着制式甲胄的鬼差引领下,神情肃穆地在巨大的轮回通道前,排起了长得望不到尽头的队伍,安静地等待着转世重生。
哀嚎与混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秩序,是希望,是一种肃穆的轮回之美。
“后土祖巫和红云老哥,将这里治理得很好。”
秦宇心中由衷地赞叹道。
然而,他的到来,对于这片已经建立起完美秩序的“平静湖面”而言,不亚于一颗自九天之上坠落的星辰。
他,是地祖。
现在他就是整个洪荒地道的意志化身。
他的气息,或许能用太虚五行混元图瞒过天道圣人,却绝对瞒不过同属地道体系,与他本源相连的两位主宰者。
就在他踏入九幽范围的一刹那。
六道轮回盘最深处,那座坐镇幽冥核心,万古不动的宏伟后土神殿之内。
一位身着宫装,面容悲悯而威严的女子,猛然睁开了双眼。
她的身躯剧烈地一颤。
那双早已看透万物生死的淡漠眸子中,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到极致的情绪所彻底填满。
“这股气息……”
“是……”
“是他!”
与此同时,正在奈何桥边,亲自监督轮回运转,手持判官笔在一卷生死簿上处理着堆积如山公务的红云,手中的笔,猛地一顿。
那一笔,在生死簿上划出了一道长长而凌乱的墨痕。
他霍然抬头,那双蕴含着帝君威严的目光,瞬间刺破层层阴煞之气,望向血海边界的方向。
一股气息。
一股熟悉到让他心痛,让他无数个午夜梦回时都为之扼腕叹息的气息,就那么突兀地,强硬地,闯入了他的感知之中。
“不……”
“不可能……”
红云的身体微微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他甚至以为,那是自己因思念过度而产生的幻觉,是心魔的又一次侵扰。
但下一刻,那股气息变得无比清晰,无比真实,无比霸道。
就像这座幽冥大地,迎回了自己真正的主人。
红云再也按捺不住。
他将手中的判官笔和生死簿随手一抛,任由两件至宝悬浮在半空。
整个人瞬间化作一道炽热耀眼的红光,粗暴地撕裂了幽冥稳固的空间,以他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向着那股气息的源头,疯狂冲去。
秦宇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身形。
他缓步走着,感受着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最终停在了那座横跨忘川河的奈何桥头。
他看着桥上排着队,神情麻木地饮下孟婆汤,忘却前尘种种的亡魂。
他看着桥下奔流不息,洗涤真灵污浊的忘川河水。
再看着不远处那宏伟的,缓缓转动的六道轮回。
他心中感慨万千。
这里,承载了他太多的记忆,也见证了他与后土,与红云之间,那份足以托付生死的深厚友谊。
就在这时。
一道急切的红影由远及近,几乎是撞碎了空间,瞬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正是红云。
此刻的红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逍-遥自在,烂漫天真的洪荒第一老好人。
他身着一袭绣着血海万丈波涛的威严红袍,头戴平天冠,周身气势深沉如狱,俨然是这血海地府之中,说一不二的幽冥帝君。
可此时,这位帝君的脸上,却写满了震撼,茫然,还有一丝不敢置信的惊恐。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
气息变了。
虽然因为与整个地道本源的彻底融合,而有了些许变化,变得更加深沉,更加厚重,更加威严。
但那张脸,那种神韵,那种眼神深处永远藏着一抹熟悉笑意的感觉……
是秦宇。
是他那个,本该早已在圣人围攻下,自爆身亡的秦宇贤弟。
红云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胸中气血翻涌,一时间,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红云老哥,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看着红云那副呆滞的模样,秦宇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主动开口,打了个招呼。
这一声熟悉的“红云老哥”,如同拥有无穷的魔力。
它瞬间击穿了红云心中所有的疑虑,所有的防备,所有的不敢置信。
他那张在幽冥地府万年不变,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脸上,竟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两行滚烫的清泪。
“贤……”
“贤弟!”
红云的声音嘶哑而颤抖,充满了无尽的激动与释放。
“你……你真的还活着!!”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帝君威仪,什么轮回秩序。
他大步上前,张开双臂,重重地给了秦宇一个熊抱。
“太好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不会那么容易死!”
红云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他紧紧地抱着秦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又会化作泡影,消散而去。
他从未想过。
在那等圣人齐出,天道镇压,红莲业火焚身的必死之局下,秦宇竟然真的能够创造奇迹,活了下来。
这对他,对后土,对整个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被天道蚕食的地道而言,不啻于天底下最天大的喜讯。
这是希望。
这是主心骨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