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大笑声还没散,张大龙开着车继续往村里走。
他心里门儿清,农村的事最讲究人情世故——有钱没钱倒不要紧,礼数得到位,不然有的是人背后讲究;
尤其这年代的农村人认死理,有时候礼比天大。
就像后世那些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在外头再风光,回了村照样得弯下身子,对着比自己小十好几岁的少年甚至孩子喊“爷爷”,这就是农村特有的人情世故。
你改变不了,就只能顺着、适应,反抗也没用——这种文化形态在这片古老土地上存在了上千年,哪能凭一个人就改变?
就算到了后世资讯发达的年代,过年回家不也得老老实实跟着家里大人拜年磕头?
面包车经过王小虎家门前时,王小虎正拖着两袋锯末出来。看见张大龙的车,他立马停住了脚步;张大龙也一脚刹车停稳,探出头问:“小虎,这是去干啥?”
“龙哥,我奶奶要两袋锯末,我给她送过去。”王小虎嘿嘿笑着回答。
“要锯末干啥?”
“烧炕呗,能干啥?”王小虎解释道。
张大龙点了点头,又问:“小虎,你跟那边的相亲对象定下了没?”
“嘿嘿,定下来了,大龙哥。”王小虎羞涩地挠了挠头。
“行,定下来就好。打算啥时候办婚事?”
“我爹说了,等过年后把房子拾掇拾掇,再给我打两个柜子,到时候就办。”
“好,到时候要是缺钱缺东西,跟我说一声——咱们兄弟俩,别客气。”
“知道了,大龙哥。对了,你这是干啥去?”王小虎问道。
“哦,我刚从我老丈人那儿回来。后头骑马那不是我小舅子大憨嘛,你也见过。
我老丈人从山里给我弄了些年货,我拉回家去。”
“那龙哥,我跟你去帮忙!”王小虎立刻说道。
“算了,你先给你奶奶送锯末吧。”
“没事,晚一会儿不碍事!”说着,王小虎直接把肩上的两袋锯末扔在地上,转身就往车边来。
张大龙见状笑着说:“那行,上来吧!咱哥俩好几天没见,我还怪想你的。”
“我也想你了,大龙哥!”王小虎应了一声,拉开车门坐了上来。
张大龙邀请王小虎上了车之后,开上车直奔新院。
下了车,张大龙打开新院的门,又走到新房这边的仓屋前,拉开了仓门。
仓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块塑料布、两块木板,再没别的东西。
王小虎跟着进来扫了一圈,又想起车上的东西,忍不住说:“大龙哥,我刚瞅着你车上都是些稀罕玩意儿,这要是直接放地上……”
“放地上呗,”张大龙笑着摆手,“反正过不了几天就用了,折腾啥。”
王小虎还是不放心,迟疑着补充:“大龙哥,放地上可不行,别让老鼠给祸害了!”
这话让张大龙往外走的脚步猛地一顿——他琢磨着也是这个理:虽说改造老房子时,他借过猫把新院里的老鼠灭得差不多了,但谁能保证没有漏网的?
老丈人家的仓屋是水泥地,老鼠少,可自己这仓屋不一样啊。
见他犯难,王小虎立刻接话:“大龙哥,要不我一会把我家的猫给你抱过来?”
张大龙一拍脑袋,笑着应道:“对呀!小虎,一会把你家阿黄抱来,正好镇镇场子!”
“好嘞!一会我就回家给你抱去!”王小虎爽快地答应。
这王家父子给动物取名也有意思:家里的大黄狗叫“大黄”,养的那只猫——就是后世常见的大橘猫——居然叫“阿黄”,字字都离不开个“黄”字。
“你现在就去吧,我和大憨往仓屋里弄。”张大龙说道。
“那也行,龙哥,我这就去!”话音刚落,王小虎就跑着出了大院门,往自家方向去了。
张大龙喊上大憨,先把仓屋里的塑料布展开铺在地上,然后俩人一起往仓屋搬东西。
搬的时候他心里盘算着:过了年得找王石头——也就是王小虎他爹——来弄几排架子,省得东西堆在地上乱糟糟的。
有了架子不仅看着整齐,通风也好,东西能存得久些;不过现在是寒冬腊月,过不了几天这些东西不是送走就是吃掉,眼下倒也不用太费事。
等张大龙和大憨把车上的东西全搬进仓屋,王小虎也抱着他家那只橘猫阿黄来了。
张大龙瞅着阿黄,忍不住想:这猫可真肥!只见这大橘猫四肢结实,站在那儿像只小老虎似的,透着股威风劲儿。
他凑上前想伸手摸两把,阿黄却灵巧地闪开了,还拿“别摸老子”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张大龙尴尬地笑了笑,转头问王小虎:“小虎,你家这猫几岁了?”
“龙哥,阿黄今年快三岁了。”
“公的还是母的?”
“母的,龙哥。”
“生过小猫没?”
“生过,一年一窝呢!”
张大龙点了点头,嘱咐道:“那下次再生小猫,给我留两只。”
“好嘞!”王小虎爽快应下,又挠了挠头,实诚地补充,“龙哥,春天问你,你还说不要猫呢。”
“此一时彼一时嘛。”张大龙笑着解释,“那时候家里没东西要照看,现在堆了这些干货,可不就得养只猫防老鼠?”
“明白!等阿黄再生了,我准给你留两只!”王小虎使劲点了点头!
“对了,你家这猫喂啥?”张大龙看着王小虎把猫放到仓屋门口,随口问道。
那橘猫刚落地,就慢悠悠地这儿嗅嗅、那儿闻闻,一声不吭;没一会儿嗅累了,干脆蜷在门口晒起了太阳,透着股慵懒劲儿。
王小虎挠了挠头,实诚地回道:“能喂啥呀龙哥?家里吃啥,它就吃啥。”
这话一出口,张大龙就后悔问了——他暗笑自己犯傻:这年代农村的猫,哪能和后世城里的宠物猫比?
现在人养猫就图个抓老鼠,要是猫不抓老鼠了,在屋里也就没了用处,没人会把它当稀罕物供着。他笑着打圆场:“行,我知道了。走,咱哥仨进屋坐会儿去。”
“不了不了龙哥,”王小虎连忙摆手,“我还得给我奶奶送锯末呢,我先走了。”
“等会儿小虎,”张大龙叫住他,“送锯末不急,咱哥俩难得聊几句。
”说着掏出烟,递了一根给王小虎,又给了大憨一根。三人也没进屋,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聊了起来。
正聊得热闹,张友田拿着几张纸走进了院。
他看见天井里的三人,笑着打趣:“你们三个傻小子,这么冷的天咋不进屋?
在院里聊啥呢?”
张大龙一见是他,立马站起来:“友田叔,您来了!快进屋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