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不是说了吗,咱们的一举一动,都被这城中的官吏们所监视?\"
\"咱们又何必多此一举,来这织坊浪费时间?\"
望着眼前鳞次栉比的织坊,燕王朱棣不自觉的停住脚步,并有些诧异的朝着身旁的曹爽询问道。
从明面上看,这杭州府城中的织坊可是养活了杭州府内外数以万计的百姓,乃是那些富绅豪商毫无争议的大本营。
以那些富绅豪商的做派,必然早已提前做好了足以让他们高枕无忧的安排。
\"来都来了,总要进去瞧瞧吧?\"虽说曹爽心中也知晓,此行的结果极有可能是一无所获,但仍不想轻易放弃,他总不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城外。
听得此话,颍国公傅友德也是轻轻颔首,并朝着朱棣开解道:\"殿下,曹先生所言甚是,咱们回驿馆也是待着。\"
\"更何况咱们此行前来杭州府,本就是为了调查杭州富商偷税漏税而来,明面上总要意思意思才是。\"
一语惊醒梦中人。
听了傅友德的\"提醒\"之后,一向在战场上直来直往的朱棣方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虽说这一切的起因,乃是因为身旁的曹爽有感朝廷恢复海上贸易在即,希望朝廷能够进一步整饬完善商税,提高朝廷财政收入。
但在各种各样的因素影响下,最终衍变成为了他们奉旨前来杭州府官员调查偷税漏税一事。
在此等差事面前,假若他们还一直待在驿馆中不为所动,莫说那些心中有鬼的富绅豪商,即便是市井间不明真相的百姓们也会惶然迟疑。
届时即便真的有人想要向他们坚决告发什么,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有些事,哪怕是做戏,也要做个样子出来。
\"老国公所言甚是,是孤将事情想的简单了。\"对于昔日的\"顶头上司\",燕王朱棣还是保持着足够的尊敬,心中则是在不断感慨。
这些摸爬滚打多年,自死人堆里走出来的开国勋贵们果然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不仅在战场上有勇有谋,就连这\"政治嗅觉\"也是异于常人。
这一招若是放在兵法中应该被称为什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还是以身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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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知晓自己的新婚妻子再过十天半月便能领到上半年的工钱,可以有足够的时间等待蚕丝和桑布的价格\"回升\",而不必像往常那般\"低价贱卖\",刘进的步伐相比较来时轻盈了许多,口中也不自觉哼上了小曲,但眼眸深处依旧充斥着浓浓的鄙夷之色。
哼,这些黑了心的织造商们,口口声声说从不克扣工钱,但其背地里的所作所为却是比克扣工钱还要恶劣许多,这么多年了,哪怕是最为愚笨老实的织工,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些人的把戏。
诚然,如刚刚的王头所说,这杭州府的织造商们有一个头一个,从来不克扣工钱,但其发放工钱的\"时机\"却大有讲究。
依着朝廷前些年的规矩,这上半年的\"夏税\"一般是五月开始征收,最迟可以延期至八月,再晚则是有\"罚没\"的惩罚;而下半年的\"秋粮\"则是从八月开始征收,最迟可到明年的二月,算是给足了时间,在期限上比之唐宋两朝宽限了许多。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杭州府织工的工钱不仅以蚕丝和桑布的形式发放,而且频次也由最初的按月发放,变成一年两次。
其中上半年的工钱,一般都要拖到十月之后发放;下半年的工钱倒是还算\"痛快\",一般在年关的时候,便会一次性发放。
而这两个特殊的时间节点,恰好是赶在了朝廷收取赋税的最后期限。
假若家中尚有些银钱的织工,倒是不着急变卖手中的蚕丝和桑布;但若是家中条件捉襟见肘的织工,便只能低价兜售刚刚领到的蚕丝和桑布,从而尽快凑齐钱两,向朝廷缴纳赋税,以免缴纳额外的\"罚没\"。
更重要的是,即便有人想要以手中的蚕丝和桑布,直接缴纳赋税,但官府给出的价格,却是一年中的最低点,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时间一长,杭州府的织工们便渐渐明白了这些织造商们不算高明的把戏,但奈何这本就是赤裸裸的阳谋,叫人寻不出抵抗的法子。
就凭他们这些势单力薄的织工,是能够让官府更改收取赋税的时间,还是能决定蚕丝和桑布的价格?
都不能。
久而久之,原本的牢骚和不满便是渐渐消失不见,但这些负面情绪却并没有消失,而是以看不见的形式在暗中存在,等待着一个爆发的契机。
...
...
\"劳驾,这位小哥..\"
正当刘进想入非非的时候,耳畔旁突然响起了一道温和的声音,下意识的抬头望去,眼前赫然出现了数道人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有何贵干?\"
闻言,刘进便是有些警惕的眯起了眼睛,右手则是不自觉摸向怀中,那里藏着他今日准备为家中采买米面粮油的铜板。
虽然眼下正是大白天,但这这杭州府的治安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多些防备心总是没错的。
而且假若他没有听错的话,刚刚说话之人,似乎有一点外地的口音?
\"小哥别误会,\"瞧着眼前满脸警惕的样子,曹爽便是赶忙摆手,并指向其身后的织坊,询问道:我等乃是南京而来的行商,刚刚瞧见小哥从这织坊中出来且面带喜色,故而斗胆上前一问。\"
\"可是这织坊中的蚕丝质地上乘?\"
\"唔?\"许是没有料到眼前之人会有如此一问,一向精于\"人情世故\"的刘进呆滞了数秒之后,方才语焉不详的点了点头,搪塞道:\"是还不错。\"
随后,也不待眼前的曹爽有所反应,便自顾自的离去,不愿为自己招惹太多的事端。
今时不同往日,燕王朱棣于昨晚驾临杭州府,而眼前的\"行商们\"又是自称从南京而来,谁知道二者之间会不会存在着某些联系?
他在码头上摸爬滚打多年,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呵,倒是谨慎。\"
望着汉子渐行渐远的背影,燕王朱棣便是有些不满的嘟囔道,自打他记事以来,除了他的父皇母后以及大哥朱标,还没有人敢这般在他面前不辞而别。
\"这不更说明,早就有人打过招呼了吗?\"
微微摇了摇头,曹爽便自顾自的往不远处的织坊而去,只留下若有所思的燕王朱棣愣在原地。
这算不算已然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