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娉婷到底没劝住。
三日时间,一封封请帖从太子妃暂住的小院中,送到漠北城各个重要将领的府上。
同时,郑宁等忠勇侯府侍卫两两一队,携一张帖子驰往临近十二个郡城。
吴庸抄的手都麻了,正转着手腕跟泊春嘀咕:
“凭什么他左常渊一到漠北城就被太子安排在身边当军师,我就得留用再看?”
泊春看他一脸郁闷,想起昨晚上自己问过满枝这件事,便劝道:
“你既有一身本事,和聪明的脑子,早晚会得重用。”
吴庸其实明白,他在冰湖那一遭,损敌一千自伤六百。
唯一的好事就是拖延了些时间,叫草原骑兵落入湖里,成功等到鸣鱼带黑骑赶来。
而左常渊在抓草原骑兵时立了功,又曾与太子有过旧日缘分,他被提拔,并不奇怪。
吴庸并不打算投靠太子,他有太子妃一个主子就够了。
不上战场不去城楼,与泊春待在同一院子,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他仅是看不惯左常渊罢了——文人相轻,很正常的事。
只是瞧着泊春温声劝着他,吴庸眸子一闪,哀叹了一声:“我也盼着得太子妃重用,可是待在院子里不出,实在不能发挥出我的本事。”
不等泊春开口,林净月走进新辟的小书房,瞥了仓促行礼的吴庸一眼:
“放心,再过五日,就用得上你了。你可别太懈怠,叫我失望。”
再过五日……不就是办宴邀十三城将领家中女眷的日子?
吴庸了然点点头:“太子妃放心,小的一定不叫您失望!”
林净月没有再说什么,喊上两人出了门。
他们这趟出行,是去军中看望受伤的将领和将士,替泰丰帝慰问前线厮杀的英雄。
——三天大战后,草原再度退了兵。
林净月亲自到城主府与太子禀告了一声,太子沉吟片刻:“孤与你同去。”
林净月诧异垂下眸子。
正巧太子抬头,笑容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你我夫妻一体,父皇交代给你的事情,孤自当一道同往。”
林净月狐疑打量他几眼,心中暗暗有所揣度,但她不敢问,也不能问。
“殿下所言甚是。”
太子欲出城主府前往城楼,再至军营看望,整个城主府留用的人都齐刷刷动了身。
林净月本以为自己带了心腹、东宫侍卫已是声势浩大,出了城主府一看身后人头攒动。
有的眼熟,似是今科武进士;有些陌生,但观身上的铠甲与相貌年岁,隐隐猜得出身份。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城主府,当然引来街上一众百姓的关注。
有粗野汉子压低声音,声如擂鼓同旁边的人说道:
“这么多人从城主府出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唉,听说殿下前些年伤了腿,真是可惜了,不然我漠北城,还用怕那些狗杂种?”
声音顺当传入了马车里。
太子面色不变,目视前方,一动也不动。
林净月忍不住偏头看他,心里也有点可惜。
听小令子说,太子八年前意气风发,文能提笔写锦绣文章,武能策马百米射中靶心。
若他七年前没有出事……
她正幻想时,察觉到一只手掩住了自己的眼睛。
林净月下意识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下颤动,打在太子手心。
他缩回手,继续目视前方,平静开口:“你再看下去,今日就别想去军营了。”
林净月瞬间安分下来。
安抚慰问军中将士,可是泰丰帝明面上交与她的要事。
——凭太子的性子,这事,他是干不了。
城楼上的伤员都被送进了军营中。
太子留在城楼下的马车里,林净月领着几个眼熟的武进士上了城楼,慰问勉励了一番守城楼的将领之后,就来到军营中。
战役刚过,军营中处处萦绕着浓烈血腥气和挥之不去的药味。
这一次,太子下了马车,由汀南推着,和林净月一道进了军营当中。
林净月正与太子商量分别到哪几个地方去一趟,见几个身份最高战功最厉害的将领,就听远远传来一声‘表哥表嫂呜呜呜’!
林净月转头一看,就见陈域吚吚呜呜冲了过来,眼睛底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衣服上下都带着血迹。
他猛地扑了过来,扒在太子坐的轮椅侧面,哭嚷着抬起微微颤抖的手:
“表哥!我错了,我不该坚持上前线,我不该坚持来军营看看,我要回去守粮仓,我要继续巡逻!”
整整三天!
他整整三天没睡个饱觉了!
眼一睁,就到处拖伤员看情况包扎,等待军中为数不多的大夫前来医治;眼一闭,就被喊醒,熬药止血涂药换药……
陈域那个后悔啊!
就不该记恨周肆然得了战功不给他脸,故意在太子面前闹脾气要来前线。
太子是会宠他这个表弟的人吗?
他不是。
于是陈域就被丢进了军营里,给大夫们打下手帮忙,忙的跟陀螺似的,来回团团转。
陈域愈发哽咽,泪眼朦胧看向林净月:“表嫂,表嫂你快帮我说句话呀,我想继续回去守粮仓,我一定好好干,再也不做我干不了的事了!”
军营里走走停停休息的将士们被他几嗓子嚎得忍不住投来视线。
一看一辆轮椅被推了进来,轮椅上的那人丰神俊朗,俊美远甚今科武举那位探花郎。
轮椅旁边的女子明艳锋锐,眉眼大气,一看身份就不简单。
再看亦步亦趋跟在后边的人……
挤在将士里凑热闹的陆程赶紧跑到中央营帐周围的几个营帐中,挨个喊了一通:
“太子与太子妃前来,伤势较轻还能爬起来的,赶紧出营帐见人!”
郑越和军中几个女将同一个营帐,听陆程在营帐外扬声喊了一通,一把摁下躺在榻上惨白着一张脸的一个女千户:
“沈千,你身上伤势过重,就别起来了。太子妃是个仁厚宽和的,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沈千忍着痛躺了回去,虚弱笑道:“行,你是太子妃的表姐,我听你的话。你可别忘了,替我问候太子与太子妃。”
郑越胳膊上包扎着丑陋的纱布,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放心。”
同营帐的女将都已离开,郑越摸了下沈千的额头,见不似刚被送回来时那般发烫,可算稍稍放下心,立即跟着出了营帐。
林净月当着诸多好奇凑来的将士,严肃着脸,替泰丰帝一一慰问了众人,并承诺此战过后,战功定会如实发下,惠及每一个拼命抗敌,为大渝为百姓的将士!
她声音不算大,但非常坚定,带着一股镇定安抚的力量。
死死扒着轮椅的陈域都听得愣了下,忍不住跟他表哥小声嘀咕:
“表嫂可真会说话,难怪陛下会让她前来北疆。”
太子懒得翻他白眼,更懒得为他解释什么,稍一抬手,东宫侍卫立刻将陈域扒拉了下去。
静静听了一会儿后,察觉到围来的人越来越多。
太子眸子微抬,准确找到了人群中紧盯着太子妃的周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