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英杰说得很现实。
从公心讲，宋天明的能力、成绩都摆在那里。这样的人才，应该到更高平台施展才华，省纪委的平台能给他的视野、资源和挑战，是临江市纪委无法比拟的。
从私谊讲，有这么好的机会，秦云东却横加阻拦宋天明的进步，似乎不够厚道。
秦云东沉默了。
他拿起已经微凉的茶杯，慢慢转着，看着杯中叶沉叶浮。
苗英杰说得不无道理。于公于私，他似乎都没有强留宋天明的充分理由。
临江的监督体系已经初步成型，有他在上面压阵，不至于出大乱子。
而宋天明，确实应该去更广阔的天地。
只是……宋天明是他一手培养、极为倚重的左膀右臂，更是他在临江推动一系列改革，抵御各方压力的重要支撑。
宋天明这一走，不仅仅是少了一个纪委书记，更是少了一个能完全理解他思路，坚定执行他意图的战友。
良久，秦云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老苗啊，你这里的红烧肉真不是那么容易吃的。”秦云东苦笑着摇摇头，“好吧。你说服我了。宋天明……是个好干部，应该到更能施展才华的地方去。省纪委这个平台，对他确实是更好的选择。我同意放人。”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几分无奈。
苗英杰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神色。
他一拍大腿高兴地说：“这就对了嘛！云东，我就知道你是顾全大局爱护干部的好领导。你放心，宋天明到省纪委，我一定给他安排好，让他有施展的空间！”
秦云东摆摆手：“行了行了，漂亮话就别说了。人我是答应放了，但手续上，先按借调来办。给他，也给临江的同志，一个缓冲和适应的时间。具体什么时候下正式调令，你们看着办，但别搞突然袭击，让我这边太被动。”
“没问题！就按你说的办！”苗英杰满口答应，心情大好，又给秦云东碗里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来，我摘了你的心头肉，现在给你补一补，快吃吧，这份肉都是你的。”
“老苗，你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这能比吗，如果你现在答应不调宋天明，我这辈子戒了红烧肉。”
秦云东看着他气乐了。
苗英杰哈哈大笑，他刚要说话，办公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骤然响起。
这部电话通常只用于重要紧急的公务，现在是中午一点多，能有什么大事发生？
苗英杰走到办公桌前，伸手拿起听筒。
“喂，我是苗英杰……嗯，老樊，什么事……什么！跑了？什么时候的事？沿海市的老朱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她跑了？”
苗英杰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的脸色变得铁青，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的情绪。
以至于他握着听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秦云东的心猛地一沉。
他听苗英杰说过，樊向阳和小虎去沿海市要把小青带回来，看样子小青已经逃跑了。
小青是秦云东刚刚锁定、认为可能掌握关键线索、甚至是指向赫石资本的重要人物。
她的脱逃无疑是办案到现在的重大挫折。
秦云东低头看了看腕表。
现在是中午一点三十三分。
而樊向阳搭乘民航抵达沿海市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十五分。
如果樊向阳和小虎按规定下飞机就在机场把小青带上航班立刻返回，现在肯定已经到达省城。
听苗英杰埋怨朱泉祥的意思，小青是在沿海市逃走的。
也就是说，樊向阳和朱泉祥都没有按照原计划在机场交接，这才导致嫌疑人逃脱。
这是携带疏失，还是故意纵容？
苗英杰听着电话那头的汇报，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后，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知道了。你立刻会同沿海市纪委，控制相关责任人，通知相关单位协查，一定不能让小青逃出境外！”
“砰”的一声，他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但更多的是事情失控带来的巨大压力。
“老苗，是不是小青出事了？”
秦云东招呼苗英杰坐下，他捧起饭盒继续吃饭。
苗英杰重重地抹了一把脸，强迫自己冷静地转述樊向阳刚才的汇报。
原来樊向阳和小虎到达沿海市后，负责交接的朱泉祥没有带小青到机场。
朱泉祥宣称，当时已经是中午，反正小青已经被控制，所以他想尽地主之谊，先招待樊向阳和小虎吃饭，然后再去酒店带走小青。
据樊向阳说，他为了两地之间的团结关系，没有驳朱泉祥的面子，于是他们在小青所在的酒店餐厅用餐。
从十二点吃到十二点四十五分，他们三人一起上楼来到小青的房间。
小虎向小青出示《留置决定书》，宣布对其采取留置措施，要求其配合前往w省纪委反腐倡廉教育基地接受调查。
小青显得很平静，没哭没闹，很配合地签了字。
在樊向阳、朱泉祥、小虎，以及沿海市两个女纪委的包夹下，小青乘坐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
走到沿海市纪委的商务车前，小青忽然笑着说，她和樊向阳玩车震的也是同款车。
樊向阳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让他出丑的话，这让他百口莫辩，在众人吃惊的眼神里，樊向阳失去理智，一巴掌打在小青脸上。
小青向一侧踉跄两步，突然亮出袖口里藏着的半根一次性筷子，刺入了女纪委工作人员的脖子，跟着从小虎和朱泉祥中间的缝隙中冲了出去，飞奔过一个过道，跳进一辆已经启动的跑车，迅速驶离地下停车场。
因为事发突然，在场的人都猝不及防，等缓过神的时候，小青已经上了跑车。
虽然樊向阳最先反应过来，拽下司机开车就去追，但那辆阿斯顿马丁超级跑车从零到百公里时速，用时只需要三秒钟。
商务车才驶出停车位，跑车就已经驶出地下停车场，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了抢救那名身受重伤的女纪委，樊向阳只好放弃追捕小青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