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萧……林萧你知不知道……”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泣不成声,
“自从那日回宫之后,辽国使臣就不断派人前来施压……他们陈兵边境,索要巨额纳贡……父皇……父皇实在没有办法,为了大启的安宁,只能……只能答应将我嫁给辽国太子……”
“我不愿意!我真的不愿意!我想过去找你,哪怕只是……只是再见你一面……可是宫门守卫森严,我根本出不去!我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一样……”
“后来……后来我听说你被关进了大理寺天牢……我当时……我当时真的要急疯了!
你知道吗?我怕……我怕你会有事……”
她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双臂用力地环抱着他,仿佛要将自己嵌入他的身体里,寻求一丝安全感。
“我……我去求父皇……我跪在地上求他,求他下旨放了你……我答应他,只要他肯放你出来,我就……我就心甘情愿地去和亲,并且……并且保证,此生绝不再与你相见……”
林萧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雷电击中。怀庆断断续续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他的心上。
他之前隐约猜到怀庆对自己或许有些朦胧的好感,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份情愫竟然如此深沉,甚至让她愿意用自己一生的幸福,去换取他的平安!
这一刻,他心中五味杂陈。感动、震撼、愧疚、怜惜……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不知道这份感情是何时生根发芽,又是如何长成了参天大树。
同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将之前所有的疑点串联了起来。
那位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天启皇帝!
从钟子谦案到岷江决堤贪污案……现在想来,这分明是一盘精心布置的棋局!
他被诬陷杀害李轩入狱,看似是齐王一派的报复,但誉王的及时“保释”,却更像是皇帝的刻意安排。
皇帝的真正目的,恐怕是想借此机会,进一步削弱甚至打击齐王党羽,同时试探誉王的能力。
自己无意中卷入,恰好成了一颗被利用的棋子。
之后,由誉王提议,让自己彻查岷江决堤贪污案,更是顺理成章地将矛头指向了李穆等一众齐王派系的核心人物,
最终成功扳倒了十几位朝廷大员,极大地削弱了齐王的势力,使得朝堂之上再次恢复了微妙的平衡。
而怀庆……这个单纯的傻丫头,她跑去为自己求情,恰好撞进了皇帝的算计之中。
天启帝恐怕早就看穿了女儿的心思,顺水推舟,利用她对自己的“情意”,轻松地解决了和亲这个难题,让她“自愿”为了“救”自己而答应和亲。
这真是一箭双雕,不,甚至是一箭三雕、四雕的好算计!
帝王心术,果然深沉如海,令人不寒而栗!
就算怀庆不去求情,皇帝恐怕也早就准备好了后手,确保自己能够安然无恙地走出大理寺,继续充当他平衡朝局的棋子。
怀庆的牺牲,从某种意义上说,可能并非“必要”,但她那份不顾一切的心意,却是真真切切,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傻丫头……”林萧低声呢喃,心中涌起无限怜惜和感动。
他不再犹豫,抬起手,轻轻环住了怀庆颤抖的肩膀,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
“你……你真是个傻丫头……怎么能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来换我呢……”
怀庆在他怀里摇着头,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能平安……”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林萧,你知道吗?
从我遇见你的那天起……好像……好像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以前在宫里,所有人都顺着我,捧着我,没有人敢忤逆我的意思,更没有人敢……敢跟我顶嘴吵架。”
她抽泣着,回忆起过往的点点滴滴,“可是你不一样。
你会惹我生气,气得我一夜都睡不着;你会故意捉弄我,甚至……甚至还敢绊倒我;
但你也会费尽心思哄我开心,会做出那么好吃的食物,还会……还会专门为我写那样的诗……”
“我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大胆,有趣,好像……好像能看透我所有的伪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目光总是会不自觉地追随着你,想到你就会心烦意乱,又会忍不住傻笑。
我……我想,我大概是喜欢上你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少女情窦初开的羞涩,和认清现实后的绝望。“可是……我知道,我们之间……终究是不可能的。
你是自由的风,而我……是被困在金丝笼里的鸟。更何况,现在……”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未尽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哀和宿命感。
林萧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柔软和轻颤,也感受着她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情意和痛楚。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任何安慰的语言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默默地收紧手臂,希望能给她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和支撑。
怀庆在他怀中哭了许久,仿佛要将这些日子以来积压的所有委屈和绝望都倾泻出来。
渐渐地,她的哭声低了下去,只剩下轻轻的抽噎。
她抬起头,梨花带雨的脸上带着一种豁出去般的决绝,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直直地望着林萧。
“林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今晚……你能陪我一晚吗?”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瞬间劈醒了沉浸在复杂情绪中的林萧。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松开了手臂,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亲密的距离。
理智如同潮水般回笼,让他瞬间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怀中的人又是何等身份。
“公主!”他的声音陡然严肃起来,带着一丝慌乱和不赞同,“我……我明白您的心意,也……也感激您的情意。
但是……我们终究身份有别,君臣之礼不可废!
更何况……您……您马上就要远嫁辽国,万万不可……”
他不敢再说下去,再说下去,就是对皇室的亵渎,是对她名节的玷污。
怀庆看着他骤然变化的脸色和急于撇清的态度,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但那决绝的光芒并未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她上前一步,再次逼近林萧,仰着脸,固执地看着他。
“是你说的!是你刚才对我说,让我做我自己,追寻本心!
是你告诉我,我不应该被‘公主’的身份所定义!
怎么?现在轮到你自己,就要用这些所谓的‘身份有别’、‘君臣之礼’来束缚我,也束缚你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