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盛大的表演,李镇前世里也见到过,不过名称大不同相同。
前世之中,又叫打铁花,场面之壮观,难得一见。
这一世里,相比于传统的打铁花,这玩意显得更邪性一点儿。
几个烧红的铁炉前,还立着几尊香坛,这铁花一敲,满地盛开,香坛里便会有几道黑蒙蒙的影子,张牙舞爪,而后像被什么东西给烧着似的,变成一股子青烟。
不过李镇如今作为定府境的铁把式,那香坛里冒出来的东西,不过就是用着符箓演化出来的假邪祟而已,但这场表演像是义演,又带着些美好的寓意,所以他并没有戳穿的打算。
跟着吴小葵,一直从傍晚看到了彻底入夜,这演出的一行子人,也变了一批。
像是一伙戏子,穿着白森森的戏服,背上插着不算白净的羽毛,哼着奇怪的曲子。
“白鹤腾飞游仙界…… 童子闲卧望悠悠……”
“无人如故,故一入金……天道乃天下……”
他们夸张的脸谱演出,惹得郡里百姓纷纷叫好,往那没烧起来的香坛里猛丢铜板。
可为首的白羽黑面戏服的戏子,忽地一喝,香坛猛然一震,掉在里头的铜板尽数飞了回去。
见者无不震动,忙又拍手喝彩,甚至有人下跪磕头。
“仙家显灵!仙家显灵!”
如果说,这半晚上耍把戏的,都是一些门道外的小技,那这一手震回铜钱的功夫,可就是妥妥门道里的本事了。
李镇有意多看了那白羽黑戏服的戏子一眼,却不曾想,便是这一眼,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戏子分明是人的模样,甚至口中能吐出生死之气,三盏命灯烧得通红。
可他一对眼睛,在看到自己的时候,竟变成了一对竖瞳!
眼白里充斥起了血色,一对竖瞳又分裂成了两颗,嘴里长出猪牙似的东西,对着李镇一咧,
“邪祟!邪祟!邪祟!”
李镇猛地回过神来,他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意,便冷哼一声,曲指弹出一道生气,精准无误地落在那戏子的命灯之上。
可偏偏,这被李镇使了无数次的点命灯,却在这一回失了效。
那白玉黑面的戏子,背后插着的羽毛赫然展开,像孔雀开屏似的,大喝道:
“鸠占鹊巢的邪祟!还不速速滚下身来!”
李镇瞳孔猛缩,心脏忽然漏跳一拍。
这唱曲儿的,似乎看出了自己的身份?
郡民们本就对这戏子当仙家膜拜,如今听着这仙家如此之说,便都心中大惊,朝李镇这里望去。
吴小葵站在李镇身前,还以为这戏子说得是自己,便肚子里不由得升起火气,一扬腰间的堂主令牌:
“给姑奶奶瞧好了,我可是太岁帮兵字堂的堂主,你敢说姑奶奶是邪祟?不怕我挖了你的狗眼?”
郡民也都不是傻子,一听这姑娘的身份来头如此之大,便也纷纷议论道:
“太岁帮啊,这可是郡里第一大帮子……”
“没想到这小姑娘来头这么大,那岂不是说,县衙里请的这伙戏子,真是骗子了?”
“刚刚还以为是仙家显灵,毕竟这白鹤仙儿,在咱们盘州可是首屈一指的仙家了……”
“再怎么说,他敢污蔑太岁帮的堂主是邪祟,这下可有得看了。”
“诶,他身后那男人是谁啊?瞧着丰神俊朗的,莫不是太岁帮的帮主?”
听着郡民们议论声声,那穿着白羽黑面的戏子,当即一笑,对着吴小葵和李镇拱手道:
“山水自会相逢,邪祟定会伏诛……有缘再见。”
他手里摸出来一个小布包,往地上一砸,生成一大团烟雾,呛得所有人睁不开眼。
随着烟雾散去,这伙子人也消失不见。
李镇许久没有说话,眼神些许冰冷,便让吴小葵逗留在县衙外,自己则化作一团黑风,掠入衙中。
那郡老爷依旧住在偏房里头,还在擦拭着他那些穿着宫装服饰的干尸骷髅。
见着一团黑风忽然涌了进来,吓了一大跳。
等那黑风现了身,他才忙忙松了口气。
“主……主子,您怎么来了?明日妖窟便要开了,您不去准备准备?”
李镇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郡老爷:
“方才那些唱曲的戏子,是你请的?”
“戏子?”
郡老爷一脸茫然:“没听见呐……只是最近有火花郎子巡演,我正好请他们来郡里,为各个帮子和郡里的好手饯行,什么戏子啊?”
李镇静静看着郡老爷:“你最好不要跟我装傻,不然这猴奴儿蛊发作,噬你五脏六腑,我可管不了。”
郡老爷脸色一白,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主子喂,我哪里敢骗您呐……衙门里的账房可是帮着小官儿张罗了这件事,不信您可以去问他……”
李镇缓缓吐了口气,晓得这郡老爷也没这胆子了。
虽然猴奴儿蛊是假的,但他给无论是郡老爷,还是更夫,种下的心理阴影不可谓不大。
“火花郎子,不错,费心了。我太岁帮堂主很喜欢看。”
李镇丢下一句话,便化作黑风,离开了宅院。
郡老爷瘫坐在地上,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抱着怀里的干尸,喃喃道:
“骇死我哩……伴君如伴虎呐……”
……
……
李镇出现在了吴小葵身边,神情有些复杂。
吴小葵还以为那白羽黑面的戏子说的“邪祟”是自己,当下跟李镇解释道:
“李镇,你不要多想,我怎么可能邪祟,当时在过马寨子里,咱俩都住一屋头了,我怎么可能……”
李镇轻轻一笑,打断了吴小葵的话,“我知道,你肯定不是。”
但自己是不是,那可就不好说了……
吴小葵松了口气,顺了顺胸口,一时间有些波涛汹涌。
“还以为你要除了我呢,这些唱曲儿的,嘴上也没个把门的,真是给白鹤仙儿招黑……”
听着吴小葵这么说,李镇当即问道:
“白鹤仙?”
“对啊,方才唱戏的,扮的就是就是白鹤仙儿的模样。”
李镇顿了顿,心中升起一股子不好的预感,又问:
“还能具体些么?”
“我来盘州这么多年,该晓得的典故也都晓得,这白鹤仙,也是盘州明面儿上的仙家,盘州城里一些达官显贵都供奉的仙家。
是白玉京城头里掌管善恶轮回的仙家,正好对应盘州……
不过这些都是存在于传说里头,谁也不晓得有没有白玉京,有没有白鹤仙儿。
这玩意又不像冥府,见过的人没几个……”
听了吴小葵这么说,李镇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爷爷说过,自己身上背着灾,而且是中州张家下的灾……
正值妖窟这节骨眼上,莫非这灾,就跟那白鹤仙有关?
李镇心事重重,最后跟吴小葵道了别,回了帮子。
吴小葵送李镇到了临字堂的堂口,见着夜已经深了,想留在临字堂,可怎么也张不开嘴,便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了。
李镇大直男一个,也想不到那层意思去,这又不像前世,带个身份证就能解决的事……
回了堂口,伙计们大都睡了,李镇径直打坐,一坐就是天亮。
……
晨曦微薄,随之大黑的一声吠叫,李镇也从打坐中睁开了眼。
上次,给临字堂看门的春满楼小掌柜说自己的黑狗被牵到了白骨洞里去,后来怎么也没找到狗,以为黑狗已经死在了洞子里。
却没想到,是花二娘将大黑寄在了郡里一户人家,前些日子才给送了回来。
对于大黑的失而复得,李镇倒有些意外,便早早起了榻,准备了些普通的肉太岁,喂给了大黑。
恰巧,这时候仇严也带着苍天盟准备好的人手来了。
见着李镇在喂大黑吃太岁,都不由得咂舌:
瞧瞧,这李盟主的狗吃的都是太岁……这就叫宗门底蕴!
喂了大黑,给它解了缰绳,大黑坐在原地,显得有些乖顺,只是嘴里一直“哼唧哼唧”,似乎有些渴望能被李镇摸一下狗头。
李镇端起了食盆,放回了屋子。
见着面子足有二十多人,还都有备着马车囤粮,不由道:
“这些就是三帮四门里出动的人手?”
仇严上前,拱了拱手:
“盟主,差不离了,这些都是三帮四门里的堂主香主,不过还有几位帮主门主也都该来的,不过他们等着您消息,您说出发的时候,他们自会跟上队伍。”
李镇上前,拍了拍为首的大马,眼神有些冷淡:
“他们……架子很大啊。”
仇严一听,背上渗出冷汗,“不敢,近些日子,这些门主帮主都很操劳,这天还未大亮,应当都在休憩,是属下自作主张,先把人给带过来了……”
李镇微微摇头,目光扫这二十多人一圈,
“回去把你们帮主门主都带来,战前商议,还能差了人不成?”
二十号人略显犹豫,李镇猛地一跺地,一足之力当如象也,方圆十米之内,甚至往下塌陷三分。
“都他娘聋了吗?!”
“听盟主令!”
二十号人,曾经也都是堂主香主,身上多少有点子官威,但这一脚功夫,他们可不敢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