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绝尘正欲开口,却见一讯鸟飞过,于空中留下一行字:“仙魔境即将开启,请宗主归宗商量相关事宜。”
“仙魔境?千年难得一遇的历练之境?”莫修染神色激动道。
“嗯。”
得到肯定的回复,莫修染双目放光道:“师尊,弟子可以参加吗?”
“仙魔境出,死生勿论,多少天赋极高的修士都折损其中,你确定要去?”谢绝尘淡淡看着莫修染。
莫修染没有立即回答,顿了顿似是深思熟虑过后道:“只要能变强,弟子愿意。”
似乎料到他徒弟的回答,谢绝尘干脆道:“那就随我回去吧。”
由于地处人烟罕至之地,因此师徒二人在寻觅一番交通工具无果后,果断选择骑两匹野马回去。
一路上,莫修染总是欲言又止,谢绝尘道:“有话就说。”
见他师尊露出一丝不耐,莫修染才犹豫道:“师尊不打算找吴净白了吗?”
谢绝尘不答反问道:“你想见他?”
莫修染不知道他师尊脑回路为什么会转到他身上,但还是老实道:“不是,师尊想要见他自然有所考虑,弟子只是不想师尊因为弟子为难。”
谢绝尘:“你不怕为师找他麻烦了?”
莫修染:“师尊向来事出有因,弟子相信师尊。”
良久没等到身旁人没说话,莫修染侧头看去,只看他师尊手持纸伞,缰绳在握,身姿挺拔,活脱脱一个洒脱不羁的少年郎,目光远眺,嘴角还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以后这一幕每每浮现,总觉惊艳。
见他师尊不愿多说,莫修染也不再纠结。心心念念了几年的人,就在眼前,莫修染一时间有些恍惚。之前一直发生各种事情,都没时间好好静下心来同他师尊说话。
“这几年”
声音同时传出,两人皆是一愣。
见谢绝尘闭了口,莫修染不自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斟酌着道:“这几年,师尊过得可好?”
谢绝尘语气听不出情绪道:“就那样。”
“师尊可有收到弟子寄回去的酒?”
“嗯。”
“弟子历练在外,条件有限,酿地酒味道可能不如在宗门时酿的好,还请师尊见谅。”
沉默片刻,谢绝尘道:“回来了就好。”
似是没想到他师尊会这么说,莫修染愣了愣,有些惊疑地看向他师尊,只见他师尊神色依旧,似乎并未说过什么。
只觉内心有一股暖流流过,莫修染柔声道:“师尊,弟子为您做一把新的纸伞吧,这一把有些褪色了。”
“不需要。”
听到他师尊的拒绝,莫修染张了张口随即闭上。
“用习惯了。”谢绝尘难得解释道。
闻言,莫修染眼神瞬间扬起笑意:“好”。
师徒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几天后的一个傍晚,终于来到了人烟之地。
“师尊,前方似乎有个驿站。”莫修染望着不远处一家点着灯的驿站道。
“嗯”。
莫修染才将两匹马在院外拴好,刚走入客栈,便见一美妇,几乎整个人贴在谢绝尘身上,媚笑道:“公子是要吃饭还是住下。”
莫修染大步上前,毫不怜香惜玉地挤开老板,挡在他师尊面前,语气冷道:“劳烦姑娘帮我们安排两间房子,再让伙计烧些热水上来。”
美妇被挤离谢绝尘身边,上下扫了眼莫修染,皮笑肉不笑道:“好说,今日房间刚好剩了两间,二位公子随我来。”
师徒二人默默跟着美妇上楼,感受到被注视,莫修染环视一周,除了一楼大厅坐着的几桌客人外别无发现,那群人个个身形魁梧,腰佩长刀,一看就是镖师,正围聚在一起猜拳饮酒,闹哄哄一片。
美妇一边引两人去二楼一边笑道:“两位公子放心,下面的这些客人都是我们驿站的老客户了,常年走镖路过此地照顾我们生意,他们虽比不上两位公子的雅正端庄,但也守规矩, 最晚不超过亥时便消音了。”
莫修染:“偌大的客栈,姑娘一个人就能打理地有条不紊,真是厉害。”
美妇回头掩唇笑道:“公子说笑了,我一个女子怎能应付地来,客栈都是我父亲在打理,不过这几天刚好他上城里采买去了,亏得他走前都处理好了,我才能如此有条不紊呀。”
“原来如此。”
说着,美妇领着两人在一间房门停下,“公子,这是两间空房,二位先进房歇息,我去让伙计烧水。”
“多谢。”
美妇离开前,还故意撞了撞谢绝尘的手臂,然后掩嘴轻笑,这才转身离去。莫修染见状,顿时怒不可遏,一双眼睛瞪得浑圆,死死地盯着美妇离去的方向。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转头一看,发现是他的师尊正在看着他。莫修染心中一紧,连忙委屈地说道:“师尊,她刚才占您便宜!”
谢绝尘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便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看着莫修染那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于是调侃道:“若这也能叫占便宜,那你天天跟在为师身边,岂不是……”
莫修染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他师尊话里的意思,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师尊……”他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谢绝尘看着他窘迫的模样,笑意更甚。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像是有人在争吵。莫修染立刻警惕起来,对谢绝尘道:“师尊,我下去看看。”不等谢绝尘回应,他就快步下了楼。
莫修染快步下楼时,大厅里的喧闹已经炸开了锅。一个穿着破烂棉袄的小孩正被两个镖师按在地上,那孩子不过六七岁,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此刻正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哭腔。
为首的刀疤脸镖师手里捏着个瘪掉的钱袋,一脚踩在小孩后背,对着周围骂骂咧咧:“老子刚从怀里摸出来还没捂热的碎银!转个身就没了,不是你这小叫花子偷的还能是谁?”
小孩被踩得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却还是倔强地喊:“我没有!我只是蹲在墙角捡你们掉的饼渣……”
“还敢嘴硬!”刀疤脸抬脚就要踹下去,周围几个镖师非但不拦,反而哄笑着起哄:“这种野崽子就该打!说不定是哪个山头跑出来的眼线,先给点教训再说!”
莫修染皱眉上前:“住手,一个孩子而已,何必下这么重的手?”
刀疤脸转头瞪他,眼里带着戾气:“哪来的臭小子?少管闲事!这地界上丢了东西,打一顿小偷出出气,天经地义!”
他说话时,莫修染注意到他腰间的刀鞘虽然旧,但刀刃的反光里隐约能看到刻痕——那不是走镖常用的朴刀样式,倒像是专门用来锁住人琵琶骨的拘魂刃。
这时谢绝尘也走了下来,目光扫过那小孩冻得青紫的脚踝,又落在刀疤脸捏着钱袋的手上。那钱袋的绳结是松的,边缘还有新鲜的撕裂痕迹,不像是被人悄悄解开的,反倒像是故意扯断后塞给小孩的。而那小孩怀里除了半块干硬的麦饼,再无他物,根本藏不下多少碎银。
更奇怪的是老板娘的反应。她刚才还在楼上扭捏作态,此刻却端着一脸“无奈”的笑跑过来,一边往刀疤脸手里塞碎银,一边打圆场:“几位爷消消气,这点钱我替这孩子赔了,他就是个讨饭的,不懂事,别脏了您的手。”
她塞钱的动作很快,指尖却在刀疤脸手背上飞快地敲了两下。
刀疤脸收了钱,却还是狠狠踹了小孩一脚才骂骂咧咧地散开,嘴里嘟囔着:“算你这小杂种运气好,下次再让老子撞见,直接打断你的腿!”
老板娘连忙把小孩拉起来,往他手里塞了个窝头,低声说了句“赶紧走,别在这碍事”,就把人推向后门。那小孩却没立刻跑,反而回头看了莫修染一眼,眼里没有感激,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恐惧和警惕。
莫修染心头疑窦更深。若真是小孩偷钱,老板娘何必自掏腰包息事宁人?那些镖师得了钱,又为何非要对一个孩子下死手?尤其是那暗语和拘魂刃,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镖师。
“师尊,这里……” 谢绝尘已转身往楼梯走,声音压得很低:“这群人身上有血腥味,不是走镖的,是猎手。”
莫修染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猎手,专猎活人的猎手。
回到房间,两人都没点灯。莫修染靠窗而立,能看到后院有个柴房,窗户透着微弱的光,隐约能听到锁链拖动的声音。刚才那个小孩,恐怕不是第一次被他们“抓”到了,或许只是他们用来演练如何快速控制活人的幌子,又或是故意演给客栈里的“客人”看,试探谁会多管闲事。
“他们刚才看我们的眼神,像是在估量价钱。”莫修染声音发沉,“尤其是看师尊您的时候……”
“嗯。”谢绝尘的声音在黑暗里听不出情绪,“那女人的胭脂里掺了迷魂草的粉末,热水里的药味更浓,倒是省了我们找借口动手。”
打算以退为进后的两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楼下忽然传来桌椅拖动的声音,夹杂着压低的笑骂:“那两个细皮嫩肉的,尤其是那个戴玉冠的,听说京城的‘销金窟’就喜欢这种款,开价能翻三倍……” “先别急着卖,等哥几个乐呵够了再说,反正药劲够大,折腾一夜也醒不了……”
莫修染在自己房内攥着短刀,指节泛白。隔壁房中的谢绝尘忽然以灵力传音,声音平直无波却清晰入耳:“楼梯口三人,厨房方向五人,脚步声沉,带血腥气。”
“他们似在等我们熄灯。” 莫修染以灵力回应,声音压得极低,“弟子引开楼梯那拨?”
“不必。” 谢绝尘的传音随即而至,“厨房地下有空响,应是地窖。顺水推舟,正好看看虚实。”
三更刚过,两边房门同时被细铁丝撬开。不一会,两人便被猎手架着出来。
“这小白脸倒挺傲。” 架着谢绝尘的猎手嫌他走得慢,伸手推了一把。
莫修染心头火起,正想发作,却见师尊脚下微旋,看似踉跄,实则精准地踩在那猎手的脚背上。那人疼得龇牙咧嘴,他却像没事人似的,侧脸在廊灯下泛着冷白,眼神里没半分波澜。
“你他妈故意的是不是。”被踩到的猎手扬起鞭子便欲抽在谢绝尘身上,却被一旁的另一位猎手拦住,“冷静点,抽坏了你赔。”
“艹。”
地窖深处霉味刺鼻,猎手们将他们推进同一个铁笼。刀疤脸盯着谢绝尘狞笑:“这身段,送去青楼准能卖高价。”
莫修染的拳头瞬间捏紧,却被谢绝尘按住了胳膊。他的指尖微凉,按在他小臂上:“别惹事。” 声音虽冷,指尖却在他皮肤上轻轻点了点 —— 这是让他安心的意思。
笼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谢绝尘目光扫过铁笼,道:“栏杆第三根是松的,等他们换班就动手。” 他说话时,气息平稳,莫修染忽然觉得,这地窖里的霉味也没那么难闻了。
铁笼外的火把忽明忽暗,刀疤脸盯着谢绝尘的眼神越发露骨。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冲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把这小白脸带出去,让哥几个好好‘松快’松快。”
莫修染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正想扑过去,却被谢绝尘用眼神按住。他的目光平静得像深潭,却在与他对视的刹那,极轻地摇了摇头 —— 那是让他稍安勿躁的意思。
“别急啊小美人,” 刀疤脸伸手想去摸谢绝尘的脸,被他侧身避开。那动作算不上快,却恰好避开了所有触碰,像一阵穿堂风,明明掠过人前,却什么都抓不住。
莫修染看着师尊被两个猎手架着往外走,玄色道袍的衣摆扫过石阶,留下淡淡的酒香。
地窖门 “吱呀” 关上的瞬间,莫修染猛地踹向铁笼栏杆。第三根栏杆果然应声而断,他抄起栏杆就往门口冲,掌心的伤口被粗糙的木刺磨得生疼,却不及心口的焦灼万分之一。
走廊里弥漫着劣质酒气,尽头的房间传来猎手们的哄笑。莫修染放轻脚步靠近,透过窗缝看见谢绝尘被按在桌案上,刀疤脸正扯他的领口。
“砰” 的一声,莫修染撞开房门,木栏杆横扫过去,正打在刀疤脸的手腕上。那人惨叫着缩手,他趁机拽过谢绝尘往身后带,却没防备另一个猎手从侧面扑来,匕首寒光直逼谢绝尘。
“小心!” 莫修染转身挡在前面,匕首划开他的脖颈,血珠瞬间渗出来。
谢绝尘反手躲过匕首,精准地扎进那猎手的咽喉。他看着莫修染流血的胳膊,眉峰第一次蹙起明显的弧度,伸手按住他的伤口:“蠢。” 声音里的寒意比平时重了三分,指尖却在发抖。
这是莫修染第一次见师尊失态。他忍着疼笑了笑:“弟子皮糙肉厚。”
两人背靠背站在房间中央,猎手们举着刀围上来。
谢绝尘只留下一句“别动”,便毫不犹豫冲出,将猎手一一扫过,虽知他师尊身法快,却还是忍不住用余光锁定他的身影,看见他避开刀锋时,玄色衣袍扬起的弧度,内心一阵恍惚,算起来这应该是重聚后第二次见他师尊护在自己身前了。
处理完走廊上的猎手,谢绝尘回身看向莫修染,只见后者忙捂住脖子,似乎不愿让他看见,笑道:“师尊,我没事。”
见谢绝尘默默走近,莫修染不自觉后退一步。
谢绝尘语气不容质疑道:“把手放开。”
“师尊……”看着他师尊愈发冰冷的眸,莫修染缓缓松开了手,只见一道刺目的刀疤斜在莫修染脖颈,伤口黑红,显然是刀刃上涂了毒。
谢绝尘皱眉道:“别动。”说罢,刚伸手,却被莫修染抬手拦下,“师尊不必忧心,弟子已服下了解毒丸,不一会毒素便会排出的,您的身体还未恢复,不能轻易使用灵力。”
话音未落,谢绝尘忽然低头凑来,朝朝暮暮的脸陡然撞入眼眸,莫修染的呼吸不由一滞,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师尊…”。
谢绝尘却忽然伸手抬起了莫修染的下颚,莫修染被迫仰视着他师尊,只觉心跳快得要猝死。谢绝尘皱了皱眉,吐了一句:“静心”。
与此同时,莫修染忽觉得脖颈几处传来刺痛,随即感受到几股温热从伤口处涌出。
看到他师尊手中夹着末端发黑的银针,莫修染才反应过来,他师尊方才是用针灸给他导毒。
谢绝尘声音平静道:“为师就算不用灵力,也有的是法子救你。”
闻言,莫修染只觉脸颊微烫,垂首道:“多谢师尊出手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