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朝阳闭口不言,偌大的办公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唯有雪茄的烟雾袅袅升腾。
陈斌半眯着眼,吴朝阳淡淡含笑,互相看着对方。
半晌过后,陈斌夹着雪茄的手指了指沙发,“坐。”
吴朝阳坐在陈斌对面的沙发上,这才开口道:“那天是赵雨亭带着贵公子到的十八梯。”
陈斌眉头微皱,“你想挑拨我跟赵雨亭的关系?”
吴朝阳淡淡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至于赵雨亭是什么样的人,陈总肯定比我更清楚,不需要我做评价。”
陈斌冷冷一笑,“这也算帮我?”
吴朝阳从兜里拿出三张比赛票放在茶几上,说道:“明天有我一场比赛,欢迎陈总到现场观看。”
陈斌瞥了眼茶几上的票,“你就这么自信我会去?”
吴朝阳说道:“罗道全会去。”
陈斌眼皮微微一抬,随即轻笑一声,“有点意思,拿罗道全压我,你太高看他的分量,也太小看我的地位。”
吴朝阳淡淡道:“陈总在天门市场几十个摊位,在南城区还有一个上百亩的仓库,既做外贸,又做内贸批发,在渝城区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在网上还看到过你与区长的合影,影响力自然不需要给罗道全面子。但华夏有句老话,民不与官斗,陈总你的关系网再大,但在警察系统内也大不过罗道全,他现在对你很不满,我觉得陈总有必要借此机会缓和下关系。”
陈斌面若寒霜,既是震惊又是愤怒,“你调查我?”
吴朝阳很平静的说道:“陈总误会了,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而已。”
陈斌眼带杀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吴朝阳淡淡道:“陈总忘了吗?我说过,我是来帮你的。”
陈斌目光落在茶几上的三张票,“还有两张票呢?”
吴朝阳缓缓道:“我给陈总和罗道全提供了一个双方都下得来的台阶,所以,请陈总把这两张票转交给骆爷和高总,这个请求不算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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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陈斌办公室,一直到走出大楼,吴朝阳才发现后背已经湿透。
面对陈斌这种大佬,表面上沉着冷静,实际上怎么可能不紧张。
五月的江州,太阳已经很毒,这身看似光鲜亮丽的衣服,穿着实在是不舒服。
嘈杂的街头,一阵悠扬的琴声穿透杂音传入了耳朵里面。
吴朝阳循声望去,离天门市场不远处的大黄桷树下,有个奇怪的人在抚琴。
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他在渝城区见过不少街头卖艺的人,但却是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卖艺人。
或许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吴朝阳鬼使神差走过去,近距离看去,惊为天人。
一袭月白色袍,腰间束一根白色丝带,丝带末端垂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
一头如墨长发披肩梳理得纹丝不乱,高盘的发髻中央插着一根精致的玉簪,玉簪顶端镶嵌着一颗圆润的珍珠。
面庞白皙如羊乳初凝,双眉斜飞入鬓似墨染青山,眉下一条青花布条蒙住双眼,在脑后打了个蝴蝶结,垂在脑后。
十指青葱修长,扣弦丝丝入耳。
不似人间之人,恍若画中仙子。
可惜,是个男人。
吴朝阳自认自己长得不差,今天这身衣服穿上更是不差,要不然在来江州的大巴车上,韩悦也不会骗他去做鸭子。
但是在这个男人面前,不由得不自惭形秽。要是童家院子的水哥看见这个男人,一定会发狂。
男人身旁蹲着个扎双马尾的女孩儿,看上去年纪不大,可可爱爱的样子,应该还是个未成年,虽然只穿着一身简单t恤和牛仔裤,但蹲在出尘脱俗的男人身旁一点不显违和。
女孩儿双手托腮,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对吴朝阳眨了眨,见吴朝阳没反应,又伸手指了指身前的琴盒,琴盒里面零零散散装着些零钱。
吴朝阳有些后悔不该过来凑热闹,不情不愿地掏出两块钱扔了进去。
正转身准备离开,身后响起男人温柔悦耳的声音,“先生想听什么曲子?”
吴朝阳回过头,“你在跟我说话?”
男人身旁的女孩儿点了点头,双马尾轻轻晃动。
吴朝阳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道:“都可以。”
“那我就弹一曲《青山落白》。”
男人调了下琴弦,白玉般的手指一拨,琴声响起,歌声也响起。
‘少小离别,故乡难忆,如霜雪,化开时最为冷冽。’
‘一曲多寂寥,想不起庭前柳絮飘飘。’
‘捻花惹白,青山不再。’
‘月下独影,举杯沧海。’
‘梦里踏青山,朝来寒雨东风外。’
‘入云间,落了白,往事飘散化尘埃。’
‘酒千盅,憾无穷,人生长恨水长流。’
‘听风声,诉幽怀......。’
一曲听罢,吴朝阳心头发酸,眼眶也不自觉泛红。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男人的琴声和歌声,直击灵魂、扣人心弦、穿透肺腑、、、,好像都不足以形容。
最终,吴朝阳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扔进了琴盒里,没有半点心疼,丁点不舍。
技术活儿,当赏。
吴朝阳走后,女孩儿托着下巴问道:“他脑壳是不是有问题?”
男人明明看不见,却望着吴朝阳离开的方向。“他是少有能听懂我琴音的人。”
女孩儿抬头仰望着男人,问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知音?”
男人淡淡道:“算是吧。”
女孩儿眉头微微皱起,“那还杀不杀?”
男人抬手准确敲了女孩儿一个脑门儿,“女孩子家家,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女孩儿叹了口气,“哎,这趟太麻烦了,我直接一刀捅死不就结了吗。”
男人摇了摇头,“哪有这么容易。”
“以前我们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男人一脸的严肃,“这次不一样,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能乱动,否则我们两个不一定能活着离开江州。”
“知道啦知道啦。”女孩儿嘟起嘴巴,随手一招,抓住一只飞过的苍蝇,两手捻着手指,一手扯头,一手扯身子,轻轻一拉,拉成两半。
男人提了提锦袍衣领,“太热了,能不能换套衣服?”
女孩儿扔掉手里苍蝇,拍了拍手,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这卖相好,能挣钱。”
男人眉头微皱,别有一番风味。“江州太热了。”
“再坚持坚持,晚上我们就能住上五星级酒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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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茶馆,赵雨亭每天这个时间点都会来这里喝上一杯下午茶。
吴朝阳整了整衣服,走进回水巷,上了侧面的木质楼梯,敲响了二楼的木门。
房门打开,还是之前那个中年男人。
“我和赵老板有约。”
中年男人显然已记不得吴朝阳,眼睛打量了一番吴朝阳全身,让开身体说道:“春风包房,一直走到底。”
吴朝阳说了声谢谢径直朝着里面走去,身上这身衣服虽然穿着不舒服,但很管用,上次来的时候被盘问了半天,这次来竟然连一句问话都没有直接放行。
敲了三下包房门,过了几秒,房门打开,王立龙一脸惊讶。
吴朝阳对他笑了笑,直接走了进去。
包房里除了赵雨亭,还有一个没见过的中年男人。
“赵叔,不好意思,打扰你喝下午茶了。”吴朝阳边打招呼边摸出软中华散烟。
“王叔,抽根烟。”
“钱叔,第一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吴朝阳。”
赵雨亭黑着脸,钱常生眉头微皱,王立龙还愣在原地。
吴朝阳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自顾拿起一个没用过杯子倒茶,像是全然不知道三人的反应一般。
钱常生突然笑了一声打破了包房里的安静,“很有意思,我平时没怎么待在十八梯,没想到你还知道我。”
吴朝阳端起茶杯仰头一口灌进嘴里,天气热,大半天没喝水,他是真渴了。
“钱叔说笑了,你是赵叔的大会计大管家,十八梯棒棒界鼎鼎大名的人物,谁不知道你。”
赵雨亭脸色稍缓,“听说你最近参加了江州自由搏击比赛,打得怎么样?”
吴朝阳说道:“还行,进入了八强,明天要是打赢了就能进入半决赛。”
赵雨亭呵呵一笑,“恭喜恭喜,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一般人。”
王立龙重新坐回位置上,“打算转行走职业拳手路线?”
吴朝阳笑道:“如果能进入半决赛,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赵雨亭眯着眼睛看着吴朝阳,“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总比当棒棒强。”
吴朝阳从兜里拿出四张票,“没有赵叔的提携帮助不会有我的今天,我今天过来是专程请几位叔叔明天到现场观看我的比赛。”
赵雨亭接过票,吴朝阳接着说道:“对了,还请赵叔转交给李啸虎一张。”
“哦?”赵雨亭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你还请了谁?”
吴朝阳说道:“我还请了陈斌陈总,还有其他人,您到了就知道。”
赵雨亭神色微变,“陈斌也去?”
吴朝阳笑了笑说道:“这也得感谢赵叔,要不是您牵线搭桥,我哪请得动他。”
赵雨亭淡淡道:“这话从何说起?”
吴朝阳笑容隐去,面色微冷。“赵叔贵人多忘事啊,花子巷,陈安,曾迦南。”
赵雨亭脸色一变,随即又微微一笑,“我一定去。”
“那就恭迎赵叔大驾光临。”吴朝阳起身走向门口,拉开包房门,又转头说道:“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不惹事,但也不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