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
再次睁眼，眼底的晦涩尽数压下，只有在不经意间看向白昭昭时，眼底悄然间流露出沉沉的暗色。
休息了几分钟，几人才再次出发。
只是这次，带路的人变成了顾宴礼。
开始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被他留下记号，除了防止在墓葬中迷失方向，还有一点，若是外面救援人员进入墓穴，他的同事也能通过他留下的记号找到他们。
整整耗尽一个半小时，视线之中，周围的摆设渐渐转变，周围墙壁之上挂着的灯盏泛起幽幽橘色的光亮，一栋木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我们到啦！”
“找到出口了。”
两道欢快的声音同时响起，一同冲向那栋高高立起的大门。
轰隆——
随着抵住出口的木柱被挪开，带着腐朽气息的大门被打开，三人的身影被光亮包裹，倒映出两道纤长的人影。
与之同时响起蒋苒带着惊喜的叫喊声：“老师，他们出来了——”
墓葬考古因为出口坍塌被迫暂停。
好在没有人员伤亡，唯二的两位被困者被带下去强制休息一天。
没有一个人看到那个穿着华贵龙袍的小小身影。
“皇叔，这就是你现在住的地方吗？”
顾之澈松开顾晏礼的手，好奇的打量着面前三室一厅的房屋。
“这里跟皇叔你没遇到皇婶前住的地方格外相似哎。”
顾晏礼停下换鞋的动作，看了他一眼，问道：“嗯？哪里相似？”
顾之澈板着小脸很认真道：“好看但冷清，不像是人住的。”
“……”
“顾之澈。”男人冷不丁喊了他的名字。
“怎么了呀皇叔？”小皇帝一脸天真。
“你皇叔当初有没有教过你说话不要太过直白？”
“有呀有呀！”顾之澈呲着牙笑起来，“皇叔你不仅跟我说过，还告诫我要长点心眼子。”
下一刻，后颈衣领被人揪住，顾之澈身体悬空对上某人微沉的黑眸，顾晏礼笑得“温柔”：
“那现在皇叔再告诫你一次，以后不仅要长点心眼，还要长点脑子。”
“尤其是说话，每一句话最好在脑子里过一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给我想、清、楚。”
顾之澈被勒倒两腿打晃，瘪了瘪嘴：“……哦。”
行吧。
但不听。
因着白昭昭住在宿舍不方便，顾之澈这几天都由顾晏礼这个“皇叔”帮忙照看。
“哇唔……”
晚上睡觉时，穿着宽大t恤的某小鬼被丢到床上，身上被裹上被子包成一个卷，只露出被吹得炸毛的脑袋和一张胖乎乎的脸蛋子，连同一双滚晕到找不着东南西北的黑白凤眸。
顾晏礼闭着眼躺在床一侧搭起的折叠床上，身体蜷曲，只有腹部盖上一张单薄的毯子。
房间内灯光被关上，只有浅浅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室内照来一片冷清的光。
月光下，床上被子无风自动，在空中扑腾着乱晃。
“不想在这里睡觉可以去书房和储藏室睡。”低沉的声音骤然在房间内响起，带着警告意味。
床上的动静消失，连空中晃荡的被子也落下来压在床上印下一个小小的“大”字印痕。
然而没安分几秒，窸窸窣窣声再次响起。
搭在折叠床上的手被人很轻的戳了戳，与之是一道压得很低的呼唤声。
“皇叔，你睡着了吗？”
“……”
黑暗中，折叠床上的人睁开眼，视线准确落向那趴在床边的小人身上，无声叹了口气，“说吧，你想干什么？”
“皇叔。”顾之澈抿着唇，视线扫向他被包扎好的胳膊处，扭捏道：“对不起皇叔，我今天弄伤了你，还吓到了皇婶他们。”
他声音清了一分，垂着脑袋，咬着唇声音懊恼，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有人破坏我的棺木。”
“我没有怪你。”
顾晏礼从床上坐起来，漆黑的眸子落在他的脸上，拧着眉问出心中的疑点：
“既然你不想让人破坏棺木，那为什么今天会同意考古队继续对古墓进行挖掘？”
顾之澈摇着头，“现在那里已经没有我想保护的东西了，而且我已经遇到了皇叔皇婶，金银珠宝陪葬品对我来说不重要了。”
“你想保护的东西？”
顾晏礼沉声重复着这几个字。
脑海中却一瞬间想到他特地返回拿回来的那颗颜色暗淡的“珠子”。
那满室的金银珠宝华贵陪葬品，在他眼中竟比不上一颗毫不起眼的珠子。
“现在不一样了。”
顾之澈弯着唇角，小手抓住他的手指，一双黑瞳在昏暗的室内格外明亮。
“现在我要保护的变成皇叔皇婶了。”
“我们还需要你保护？”顾宴礼没好气哼笑一声，“你只是一个小屁孩……”
他的声音猛然顿住。
一个明显的问题似乎被他遗忘了。
史书上记载秦明帝寿终正寝，若是估算没错，也该六七十岁。
现在为什么会是一个孩童模样。
甚至心智与孩童别无一二。
“你……”他垂眸对上那双与他格外相似的眉眼，嗓子干涩，艰难问道：
“你……为什么会是一个孩子模样？”
面对他的问题，顾之澈沉默了好一会。
许久，他垂着头，声音又缓又慢道：“我只是太想皇叔皇婶了。”
这时候的他是最幸福的年纪。
身边有皇叔皇婶，有赵荣，有武术剑术格外厉害的师傅，还有讨厌的太傅，以及胖成球的狐狸。
每个人都还在。
说他是想逃避也罢，说是自私也罢，他只是想留在这个时候。
用现在的模样欺骗自己一切都还没改变，他还是那个刚登基没多久的帝王，他们都还没离开。
……自己也不是只有一个人。
原本平静的心湖像是突然被一块巨石砸下溅起巨大的浪花，顾宴礼心尖发颤，酸涩感几乎将整个心脏包裹住。
他垂下眼皮，看着他，声音发哑，嘴上嫌弃看着他的目光却满是疼惜。
“顾之澈，瞧你出息的。”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幼稚，也不怕被你皇婶知道了笑话你。”
顾之澈瘪着嘴，“皇婶才不会笑话我。”
皇婶皇叔都是最爱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