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对方是管理局出身，见多识广，原地宕机了没几秒钟就回过神，轻轻撞击大壮的身体来传递信息。
随后，经由大壮和杨柳的翻译，方九得到了一段还算准确的答复。
【关于“叛徒”该如何处置，我们将在会谈期间决定】
意思是要等两边管理局会面后，大家伙一起讨论这件事。
方九倒是能理解对方的这份谨慎——即便049内部居住的都是曾经的投降派，是名副其实的“石奸”，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发配给异世界工头那当矿工的，凡事总得先在自家种族内部过一遍流程才行。
不过没关系，陆玲会出手。
那位副局长对空域探索非常有兴趣，也很支持方九的空域飞船计划，如果能把这批“石奸”安置进方九替它们准备的“快乐工位”，那对加快空域探索进度也能起到不小的帮助。
方九相信，陆玲肯定能在双方会议上替自己争取一把。
……
……
次日。
“但是为啥我们也来了？”
一间宽敞且简约风格的会场大厅内，方九跟个睡觉睡过头的大学生似的，两眼惺忪地坐在靠墙的长椅里，看着头顶的大型吊灯，远方墙壁前的投影屏幕以及横亘在房间中央的会议桌，嘴巴微微张开，久久都没法合拢。
此时此刻，灯光微暗的会场大厅内，以中央的长方形会议桌为边界，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管理局负责人依次落座。
左边是以陆玲为首的人类方管理局，一名副局长，六名分区局长，四名特殊部门部长，一共十一人。
右边则是暗纹矿石方的管理局，此次会议共计到场七颗，晶体颜色不尽相同，其中一颗晶体呈紫红色的暗纹矿石看起来像是对方管理局的最高负责石。
两派来自不同世界、属于不同生物圈、构造语言文化历史都截然不同，如今却能坐在同一片空间里，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准备与对方探讨各自的处境和双方世界的未来。
如此与众不同且震撼人心的画面，光是看上一眼，便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叹一声……
“太怪了。”
扫地机器人趴在方九头顶，唏嘘感慨：“我做梦想不到咱们会正儿八经地跟一群石头讨论文明发展方向……妈呀，它们之中甚至还有两颗石头穿着西装！”
“这是它们主动要求的，说是入乡随俗能拉高接触的第一印象。”杨柳坐在方九右边，忽然倾斜身体，小声嘀咕，“其他几颗矿石本来也想定制一件，但时间太紧张，机仆们还没做好，会议就开始了。”
莉雅瞅着那两颗穿着西装的暗纹矿石在椅子里互相轻碰说悄悄话，嘴角抽抽两下：“这在我看过的这么多邪门画面里，都属于比较难形容的那一种……”
方九难得赞同莉雅的意见，叹了口气：“可不是嘛……”
事实上，人类管理局不是第一次接触非人生物，暗纹矿石也有过和方九这种碳基生物打交道的经验。
如果两边的管理局就是单纯打个照面，互相交换情报，其实没什么怪异的地方。
问题在于这次的“打个照面”比方九想象中要正式得多。
在这场会议正式开始之前，数名西装革履加身，专业气质十足的机仆在门扉间来回交接文件，浑身精英气场的管理局人员在大门边进进出出，大厅内隔三差五冒出几句完全听不懂但腔调十足的英文，时不时还会走进几名方九没见过的研究教授，嘴里嘀咕的全是些复杂的专业术语。
而在这场会议准备开始的时候，透过会场大厅的窗户，方九甚至能看见好几架管理局战舰起飞，然后在认知阻碍屏障作用下隐形。
管理局特工、调查员以及武装部队就更不用说了——就算是只蚊子想飞进来都得先过三次精神鉴定、一次生物构成解析和两次异度指标判定。
而在严肃到堪比联合国会议的场景里，一帮异世界石头精穿着人类西服坐在华丽的木椅里瞪着那大眼珠子跟对面的人类代表疯狂对视，时不时还碰撞几下，嗡嗡两声……
怎么说呢……就有种喝大了的美。
当然，画风和整个严肃高端会场格格不入的不只有暗纹矿石。
方九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他脚上穿着两百块的运动鞋，里面套着一条地摊上买的十元四件的长袖，外面披的是衣角掉色的外套，发型也没来得及整理，头上甚至还顶着一台扫地机器人，再加上那种浑然天成的平凡气质……
就有种家电城小贩误入联合国会议现场的感觉……
他这会儿正懵着呢，会场大厅的灯光骤然变暗。
众人与众石前方的桌面上突然浮现出一道可操控的虚拟光幕，提前编辑好的内容此刻已展现在双方面前。
不同的是，人类方管理局面前的是大多是熟悉的语言文字。
而矿石方管理局面前的光幕里则都是方便理解的图案信息。
随后会场大厅的门扉砰然合并，一层认知阻碍屏障瞬间覆盖全场，将这里变成一片完全与外界隔绝的世界，同时一颗形状看着贼拉眼熟的暗纹矿石就从会场大厅的侧门里挪了出来。
方九一眼就认出它的身份——大壮。
作为唯一懂得两个世界语言的生物个体，大壮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场会议的关键人物——它不仅仅可以担任翻译官，同时还要作为双方世界的接触者，站在一种全新的立场去看待或提出问题。
而作为大壮的专属翻译，杨柳也很快从长椅里起身，一本正经地走到大壮身边站定。
看着杨柳和大壮眼神坚定的模样，方九脑海中闪过各种这俩活宝的过往经历……一时间表情有点难绷。
很难想象它们俩能站在这么严肃的场合一本正经地干正事。
不管方九有没有绷得住，这场注定载入史册的跨世界管理局会议还是开始了。
……
“首先，双方都是基于和平目的来进行此次跨世界接触。”
陆玲最先从座椅里起身，无需持稿，自然而然地开口：“今天谈论的所有内容，都是建立在友善交好的前提下，如果在议题中发生意见冲突，请优先考虑是否属于文化与物种原因，加以解决后，再重新议论。”
这句话并非只是说给人类方听的，同样也是说给暗纹矿石方听的。
经过层层翻译后，矿石方给出了同意的回应。
“那么接下来开始第一个议题——”
和传统意义上的大国会议不同，这是管理局与管理局之间的对话。
而对于充分贯彻实用主义的管理局而言，任何寒暄都没有意义。
因此陆玲直截了当地看向对方的负责石，开门见山道：“我们希望确认双方管理局的职责是否一致，所以请简单明了地描述一下，你们成立的初衷是什么？”
对方的负责石稍作思考，随后碰了一下旁边的大壮，再由大壮将信息内容传递给杨柳。
这个过程相对来说比较复杂，但在座的各位都不是普通人，都提前准备好了充分的耐心。
杨柳摆出正经严肃的表情，完成翻译后，缓缓开口：“我们的初衷……是为了收容【外来之物】”
陆玲眯了眯眼：“外来之物？能仔细描述一下吗？”
“就是一些不属于我们世界的侵略性事物。”暗纹矿石方耐心地给出回答，“从前，我们将那些东西视作一种诅咒或者一种自然现象，但随着我们越来越了解脚下的那颗星球，我们逐渐发现曾经的怪异事物其实并不属于我们原本的世界，而是来自其他世界的【侵略者】，因此我们决定建立一个组织，专门用来处理或收服这些事物。”
陆玲听完后皱了皱眉：“听起来和我们对【异常】的定义几乎一致。”
一名看着四五十岁，留着精修胡须的男性坐在桌前，若有所思：“所以他们真的和我们一样，都是为了异常收容才存在的？”
陆玲沉默片刻，又接连抛出几个问题，询问对方管理局的组成结构。
结果令人惊讶。
和人类管理局一样，暗纹矿石管理局也设有【收容室】、【研究室】、【武装部】之类的部门，虽然名称不同，但具体作用是类似的。
而比起人类管理局更加依靠科技，暗纹矿水一族则更加依靠它们的【灵能】
按照它们的说法，一些具有天赋的暗纹矿石会被挑选进入管理局，并与某些管理局收容的异常接触，接触完成后，这颗暗纹矿石将会被赋予相应的异常能力，比如凌空漂浮、精神震撼、石质治愈等异常灵能，它们正是通过这类【灵能】在与异常对抗。
陆玲记下对方管理局的信息，随后换了个话题，开始询问049的问题。
毕竟它们的星球就是被049歼灭的。
面对陆玲提到的伤心往事，为首的暗纹矿石只是稍作沉默，便给出自己的回答。
“迄今为止，我们曾数次濒临险境，但最终都能够化险为夷，唯独百年前的那一次，我们拼尽全力也无法撼动天上的那块魔方，直到我们的星球表面化作焦土，再也无法居住……”
“那块魔方是如何出现的？”陆玲追问。
“毫无征兆。”矿石方毫不犹豫地回答，“它从虚无中出现，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它便开始清扫我们的星球。”
陆玲眉头再次皱起。
在暗纹矿石的叙述中，没有出现相位翼龙。
不过这可能是因为出现在暗纹矿石星球头顶的魔方并非本体，而是深蓝圣堂的子个体之一，因此不需要相位翼龙来看守。
陆玲深吸口气，嗓音忽然变得有些低沉：“那么，关于那块魔方，或者说关于049……你们曾倾尽全力地试图摧毁它，在这个过程中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
整个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
人类方管理局的所有人都看向那颗暗纹矿石，静静等待对方的回答。
既然对方曾经与049有过作战经验，说不定能给出一些经验之谈。
一段时间的翻译过后，杨柳长长地呼了口气，把听到的信息情报共享出来。
“在那块魔方第九次转动的时候，一个自称魔方掌控者的生物找到了我们，它们和你们这一物种……极其相似。”
“它们给自己的种族取了一个古怪的名字，以我们的身体结构很难发出准确的声音，不过……”
说到这里，杨柳扭头看向大壮。
大壮缓缓抖动身体，石质生物的崎岖表面相互摩擦，最终从身体内部发出一道闷沉但还算清晰的声音。
“拉……尔……”
“它们自称是……拉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