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李云飞抱着纸人跑远的背影刚消失在山坳里，洞口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盟主。\"守在外围的小修士林小柱气喘吁吁跑来，额角沾着草屑，\"有信鸽从东南方来，爪子上系着青鸾纹的信筒——是白羽仙子的标记。\"
杨凡的指尖在石墙上轻轻一叩。
青鸾纹是他与白羽仙子半年前约定的暗号，以冰魄草汁绘制，在阳光下会显出血色纹路。
他接过信筒时，信鸽扑棱着翅膀飞走，尾羽扫过他手背，带起一片凉意。
\"退下。\"他对林小柱挥了挥手，转身走进洞内。
石桌被夜露打湿，他用袖口擦了擦，将信筒抵在唇下呵了口气。
封蜡\"咔\"地裂开，展开的信笺上是白羽特有的瘦金体，墨迹未干：\"青牛岭伏线已断，速来云栖崖北峰第三处岩缝，有事关天道盟根本的秘密相告。\"
最后几个字的墨色略重，像是笔锋在纸上游移了片刻才落下。
杨凡捏着信笺的手指微微收紧——白羽向来讲究章法，能让她在信中用\"根本\"二字，定是查到了远超反道盟所知的东西。
洞外传来叶凌风小队马蹄声的余响，他望着晨雾中若隐若现的青牛岭方向，又低头看了看信笺。
三天前截杀传令修士的计划才刚启动，按常理他该留在基地统筹全局，但白羽的消息...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牌，那是罗雪重生前亲手刻的平安符，触手温凉。
\"林小柱。\"他提高声音，\"去通知陆堂主，说我要离营半日，若叶队提前返回，让他去云栖崖南坡找我。\"
云栖崖北峰的风比山脚下冷得多。
杨凡沿着岩缝攀爬时，衣摆被风掀起，露出小腿上未愈合的刀伤——那是上月与天道盟执法队交手时留下的。
岩缝里嵌着半块碎玉，他认得是白羽常用的发饰，指尖刚碰到玉面，头顶便传来清越的笛声。
\"杨盟主来得比我料想的快。\"
白羽仙子立在岩顶的老松树下，月白广袖被风卷起，腰间的银铃轻响。
她手中的玉笛还未收进袖中，笛尾的红穗子扫过她雪缎般的发，在晨光里像一滴凝固的血。
杨凡跃上岩顶，目光扫过她身周——没有埋伏的气息，松针落在她脚边，连半片都未被内力震碎。\"仙子约我来，总不会是听曲。\"
白羽将玉笛插回发间，指尖在松树上轻轻一按。
树皮簌簌落下，露出里面刻着的复杂纹路：扭曲的蛇缠着火球，蛇眼处嵌着极小的玄铁珠。\"这是我在天道盟枢机殿的密室里拓下的。\"她转身时，广袖带起的松针纷纷落在纹路周围，\"他们明面上是替天道维持秩序的盟会，可真正的核心，是这个叫'暗影'的组织。\"
杨凡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半月前截获的天道盟密信里，曾提到\"暗使\"二字，当时以为是普通密探，如今看来...
\"暗影存在至少三百年。\"白羽从袖中取出半卷残页，边角焦黑，\"我在海外仙岛的古籍里查到，上一任仙尊陨落后，有批修士不愿接受新天道规则，便转修邪术，以活人为炉鼎，用怨气凝练'劫力'。
他们自称'暗影'，要'重铸天道'。\"
\"重铸天道？\"杨凡的声音低了下去。
前世他与天道对抗时，只道是天道本身的规则残酷，从未想过背后还有人为推手。
他捏紧残页，能摸到上面凝固的血渍，\"你是怎么查到的？\"
\"我师父是上一代暗影的清扫者。\"白羽的指尖抚过松树上的蛇形纹路，\"他临终前告诉我，暗影的人会在每个大派安插棋子，连天道盟的盟主，都是他们的提线木偶。\"
山风突然变大，吹得老松发出呜咽。
杨凡望着白羽苍白的脸，忽然想起她总爱用面纱遮面，此刻在风里，他瞥见她左脸有道淡粉色的疤痕，从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颌。\"所以你接近反道盟...\"
\"我要彻底毁了暗影。\"白羽转身直视他，眼中有火焰在烧，\"他们杀了我师父，杀了我师兄，上个月还毒杀了我在枢机殿的线人——那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她最后说的话是'姐姐，他们在极北...'\"
话音未落，岩缝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陈雨薇的身影闪出来，发辫散乱，衣襟沾着草汁：\"盟主！
我在青牛镇伪装成卖药的，听见两个天道盟杂役聊天，说'极北冰窟的阵眼这个月要换血祭'，还提到'暗影大人'！\"
她喘着气，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倒出三粒黑色药丸：\"这是我在他们酒坛里偷的，闻着有腐肉味，可能是...血祭用的引魂丹。\"
杨凡接过药丸，放在鼻下轻嗅。
腐臭中混着极淡的曼陀罗香，和前世罗雪魂魄受损时他炼的续魂丹气味有几分相似——但更阴毒。
他抬头看向白羽，后者\"
\"盟主！\"岩下又传来喊声，是陆云翔。
这位跟随杨凡三年的老修士爬上来时，腰间的罗盘转得飞快，\"我查了近十年的劫数记录，凡是暗影活动频繁的年份，天劫都会提前三个月降临——他们在人为操控天道！\"
松针落在陈雨薇的发间，她伸手去摘，却被杨凡按住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像是有团火要烧穿皮肤：\"各位，我们之前对抗的只是天道盟的壳子，真正的敌人在更深处。\"他扫过三人，最后停在白羽脸上，\"仙子说的极北据点，我要亲自去查。\"
\"不可！\"陈雨薇急得跺脚，\"极北冰原千里荒芜，听说连大乘期修士都能冻成冰雕，您要是...\"
\"我有罗雪的轮回玉。\"杨凡摸出腰间的玉牌，那是他用两人的精血祭炼的，\"它能护我在极寒中撑七日。\"他转向陆云翔，\"陆叔，你带林小柱他们继续监视天道盟，特别注意所有往极北去的商队——暗影要换血祭，肯定需要活人。\"
\"那我呢？\"白羽按住腰间的玉笛，\"我跟你去。\"
\"你留下。\"杨凡摇头，\"暗影在天道盟安插了不少棋子，你身份特殊，能帮陆叔筛查内鬼。\"他看向陈雨薇，\"雨薇，你跟我去——你懂毒，要是遇到血祭阵，能更快找到破绽。\"
陈雨薇用力点头，手指把衣角绞出个皱痕。
岩下传来晨钟般的鸟鸣，是基地的归队信号。
杨凡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想起叶凌风小队此刻该到青牛岭了。
他摸出怀里的续脉丹瓶，又放了回去——极北的危险，不是续脉丹能解决的。
\"今晚子时出发。\"他最后看了眼松树上的蛇形纹路，\"去收拾行装吧。\"
陈雨薇和陆云翔先后离开岩顶，山风卷走他们的脚步声。
白羽望着杨凡的背影，忽然开口：\"杨盟主，你可知暗影为什么执着于重铸天道？\"
杨凡脚步微顿。
\"因为他们害怕。\"白羽的声音轻得像松针落地，\"天道规则虽严，却有迹可循；可要是让他们得逞...这天地，就真成了少数人的玩物。\"
杨凡没有回头。
他沿着岩缝往下爬时，袖中玉牌突然发烫，像是罗雪的魂魄在轻轻颤抖。
山脚下的基地里，已经有人开始收拾行装，兵器碰撞声和低语声混在一起，像暴风雨前的虫鸣。
当第一缕阳光漫过云栖崖时，杨凡站在基地洞口，看见罗雪抱着一摞干净的衣物走过来。
她的发间别着朵野菊，是清晨在溪边采的——重生后她虽失了记忆，却总爱把他的衣物洗得清香。
\"阿凡，\"她笑着递过衣物，\"你今晚要出远门？
我给你多塞了双棉袜，山风大...\"
杨凡接过衣物，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
那是前日替他缝补战衣时磨的。
他望着她眼底的清亮，忽然想起前世她替他挡天劫时，也是这样笑着，说\"阿凡，我不疼\"。
\"雪雪，\"他轻声说，\"等我回来，咱们去看海边的桃花。\"
罗雪歪头笑：\"好呀。\"
远处传来叶凌风小队归营的马蹄声，混着晨光里飘来的血腥气——是青牛岭方向。
杨凡的手指在腰间玉牌上按了按，转身走向存放玄铁剑的石屋。
极北的风雪，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