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下午三点,新界马场。
杨鸣的车停在会所门口。
这是一家私人马场,会员制,年费一百万港币起。
门口是铁艺大门,两侧是修剪整齐的草坪。
进去是一栋两层的会所建筑,白色外墙,落地窗,透着低调的奢华。
刘志学陪着杨鸣下车。
“鸣哥,要我进去吗?”
“不用,你在外面等。”
“好。”
杨鸣走进会所。
前台是个年轻女孩,看见他微笑着说:“杨先生,马先生在马场,让您直接过去。”
“谢谢。”
穿过会所,后面是一片开阔的马场。
草地很绿,围栏是白色的木栅栏。
远处能看见几匹马在慢悠悠地走。
马承志骑着一匹栗色马,正在跑道上小跑。
他穿着骑马装,黑色头盔,姿势很标准。
马蹄踏在草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杨鸣站在围栏边,看着他。
几分钟后,马承志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马童接过马,牵走了。
马承志摘下头盔,走过来。
“杨总,久等了。”他笑着说,“骑马吗?”
“不了。”杨鸣说,“不会。”
“那可惜了。”马承志说,“骑马是个好运动,能让人放松。”
“马总倒是很悠闲。”
“闲人一个而已。”马承志笑了笑,“走吧,去喝茶。”
会所二楼的休息室。
窗外能看见整个马场,阳光洒在草地上,一片金黄。
两人坐在沙发上。
服务员端来茶,然后退出去,关上门。
“这是高山茶。”马承志给杨鸣倒茶,“味道清淡,适合下午喝。”
杨鸣接过茶杯:“马总约我过来,不会只是喝茶吧?”
“当然不是。”马承志放下茶壶,靠在沙发上,“不过聊事之前,我想先说一件事。”
“请讲。”
“杨总不用费心思去调查我。”马承志笑着说,“查不出什么的。”
杨鸣的表情没变,但心里一沉。
“我不太明白马总的意思。”
马承志笑道:“这一周,有人在查明德投资,查我的背景。虽然做得很隐蔽,但还是被我知道了。”
杨鸣沉默。
“不怪你。”马承志说,“换我也会查。毕竟我对你了解那么多,你想知道我是谁,很正常。”
杨鸣依旧沉默。
马承志喝了口茶:“明德投资就是个普通的投资公司,投了几个项目,都很一般。在投资圈也没什么名气。至于我个人,履历干净,没什么特别的。”
他顿了顿,又说:“就算杨总动用更深的关系去查,结果也一样。”
“马总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别查了。”马承志放下茶杯,“就算查出点什么,也没用。反而会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什么人?”
“这个我不能说。”马承志摇头,“但我可以告诉你,那些人,不是杨总现在能接触的。”
杨鸣看着他。
这个年轻人脸上带着笑容,但那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让人不舒服。
“所以马总是什么身份?”
“我?”马承志笑了,“我就是个跑腿的,说得好听点叫代理人。”
他说得很坦白。
杨鸣已经猜到了,但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有点意外。
“白手套?”
马承志点头:“我替人做事,拿人钱财。就这么简单。”
“替谁?”
“这个不能说。”马承志摇头,“规矩就是规矩。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些人在香江,甚至在内地,都有很深的背景。”
杨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水已经凉了。
“那马总找我的用意是?”
“这就是我今天要跟你聊的。”马承志站起来,走到窗边,“杨总,你觉得这个世界上,什么是黑,什么是白?”
杨鸣没说话。
“你以前是黑道大哥,现在是企业家。”马承志转过身,“从黑到白,废了多少功夫?”
不等杨鸣回答,马承志接着说:“但你想过吗?那些一直干净的人,他们真的干净吗?”
杨鸣看着他。
“那些人表面上都是正经商人,家族企业……看起来干干净净。”
他走回沙发,坐下。
“但他们的生意,哪一笔不涉及衙商关系?”马承志的声音很平静,“只不过他们做得隐蔽,有专门的人帮他们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比如像马总这样的人?”杨鸣说。
“对。”马承志笑了,“就是我这种人。还有律师,会计师,离岸公司,信托基金。一层套一层,最后表面上什么都查不到。”
他端起茶杯,慢慢转动。
“所以你看,他们表面是白的,但背后都有黑的部分。只是藏得好而已。”
杨鸣沉默。
“你从黑走到白。”马承志接着说,“他们从白做到黑。殊途同归。”
“杨总知道你们的区别在什么地方吗?”马承志看着杨鸣,“因为你有过‘黑’的经历。所以有些事,你能做,他们不能做。或者说,他们不方便做。”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杨鸣明白了:“马总是想让我也做那些大人物的白手套?”
“不。”马承志摇头,“白手套是我这种人。你不一样。”
“那我是什么?”
“你是……”马承志想了想,“执行者。”
杨鸣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
“执行什么?”
“这个要看具体情况。”马承志说,“不过大概的意思是,有些事,需要一些特殊的手段,不太适合摆在台面上。”
“比如?”
“比如摆平一些麻烦。”马承志说得很含糊,“比如处理一些不听话的人。比如让某些项目顺利进行。”
杨鸣靠在椅背上。
他听懂了。
对方要他动用以前的那套手段。
威胁,恐吓,甚至暴力。
“杨先生的能力和背景,正好适合。”马承志接着说,“你有人,有经验,知道怎么做事。就算出事了,也不会牵扯到上面的人。”
“那我凭什么要成为你口中的执行者?”
“因为回报。”马承志说,“只要杨总愿意,你就可以真正进入那个圈子……打个比方,你现在的集团,只要上面的人说句话,明年你的市值就会翻几倍。”
他顿了顿,又说:“杨总上周在晚宴上……被排斥的滋味不好受吧?”
杨鸣的眼神冷了下来。
“如果你答应合作,那些门槛,会自动消失。”马承志说,“李家成会主动跟你喝茶,郭炳祥会邀请你参加私人聚会,刘志强会跟你称兄道弟。”
“为什么?”
“因为你是‘自己人’。”马承志笑了,“有些事,只有自己人才能知道,才能参与。”
杨鸣没说话。
他在想。
马承志说的这些,确实很诱人。
进入那个圈子,意味着更多的资源,更多的机会。
众兴集团可以从五十亿做到一百亿,两百亿……
他可以真正站在香江商界的顶端。
但代价是什么?
又要回到以前。
又要用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他好不容易才从黑洗到白。
现在对方要他再染黑。
“杨总,有些事,干净的人做不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接且伤人。
房间里安静下来。
窗外传来马的嘶鸣声,还有风吹过草地的声音。
杨鸣坐在沙发上,手指搭在扶手上,看着对面的马承志。
他深吸一口气。
内心有怒火在烧。
但表面上,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