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光芒像融化的琥珀般稠密地流淌在画布般的天幕上。
四周有一层宛若打翻的葡萄酒与淤血调成的绛紫色隔膜阻断了符晓和程瑾蓂所在区域。
虽然脚底板踩在的是龟裂的柏油路,但却像是踩到了油画颜料上,每一步都激起细小的铬黄色碎屑。
只是随便移动几步,碎屑便飞溅到空中变成了磷火般的萤光。
道路周围的绿植同样遭受了污染,十二棵人脸橡树在远处围成歪斜的圆圈,它们的树皮上浮现着正在融化的五官。
最老的那棵正用树瘤眼睛注视着符晓,树洞嘴巴开合时抖落大量钴蓝色的木屑:“新的颜色……吃掉……”
在隔膜之外依然还是城市,人们四散而逃,留下了空旷而寂静的街道,但隔膜以内,却是宛若地狱般的图景。
大量翻白眼的人其实已经没有了呼吸,身体肉眼可见的在腐化成各种各样扭曲的颜料状流体。
而活下来的人要么沉浸于巨大的恐惧之中,要么试图抱起在其眼前去世的亲人亦或是朋友……
符晓低下头在透明的颜料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倒影在碎片里符晓我微笑,嘴角一直咧到耳根。
程瑾蓂凑到符晓脸颊旁边,看着颜料中咧着大嘴的两个倒影,不由得觉得好像有几分可爱。
“目前来看,这一片油彩区域来源于之前我在「青阳中学」看过相同笔迹的一只诡异,程姐姐认识吗?”
有关于「青阳中学」,虽然绝大多数事件都是与校长傅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其实是有一些因素与校长没有太大关系的。
这些因素的来源符晓无从考究,但是程姐姐或许是认识的。
“嗯……虽然这字写的很有特点,但印象中似乎没有这样的存在呢。”
突然,符晓察觉到远处似乎有人在盯着她,抬起头就看到了远处梳着高马尾,背后背了一把大狙的高冷女生。
印象里这个女生和青阳中学的龙傲田是认识的,名字叫安清橙。
而在安清橙的身边,是一身警服的一队警察保护着一个脸上满是泪痕的小男孩,在这一队警察里,符晓还看到了奕言钰。
安清橙意识到被符晓发现了,但她丝毫没有要隐藏自己的意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表现得坦然和老实一点会好很多。
“这么说的话……会不会青阳中学里活下来的其他人也在这个区域里呢?”
符晓有理由怀疑安清橙和奕言钰也在这里不是巧合,毕竟连之前在青阳中学里露过面的诡异都再次现身了,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在思考间,安清橙已经主动脱离队伍往符晓和程瑾蓂的方向走过来,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恶意,她把除了背上的狙击枪之外的所有武器全都卸了下来。
奕言钰这时也看到了符晓,但由于深知符晓的恐怖,他一时间也无法判断符晓的立场。
“嘿,队长,你认识那两个看起来就不是人类的怪物吗?”
一个警员胆战心惊的小声询问奕言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大概都要以为自己疯了。
怎么可能有人类可以用巨剑斩开流星的?
这样的存在,真的还是人类吗?
“嗯……以前我被那个银灰发的姑娘救过一命……”
奕言钰是一个标准的老好人性子,承认自己被符晓救过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甚至于到现在,他都其实对在副本里对符晓突然出手这件事感到愧疚。
警员闻言面露喜色:“队长你是说,堪比小说里的仙人般的两个人是友军吗?”
奕言钰点了点头,但随后又摇了摇头。
警员一时之间看不懂自己的队长这是什么意思,其实眼前的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控制了,总局到现在一点回音都没有。
好不容易有了一丝被庇护的希望,队长这点头又摇头的行为让他刚放下来的心弦又紧绷起来。
奕言钰苦笑一声,然后道:“在那样满是诡异的世界里活下来,那个女生只会比诡异还要恐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警员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队长的意思了——对方不会无缘无故来伤害他们,但同样也不会给予他们庇护。
而安清橙可没有这些顾虑,作为国家机器的「影子」,她要活下来就必须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
因此在她看来,与符晓和程瑾蓂交涉是必要的。
符晓倒是不认为安清橙有什么恶意,但一旁的程瑾蓂却是警惕的将符晓挡在身后,语气中有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对于符晓那吸引漂亮女孩子的能力,程瑾蓂可是有切身体会的!
“你最好乖乖站在那里……”
“再靠近一步的话……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不礼貌的行为哦……”
安清橙作为一个能在怪谈世界里想的事情最多只能有“吃什么”和“杀谁”两件事情的性子凉薄的单细胞生物,自然是程瑾蓂说什么她做什么。
“我没有恶意,只是希望能从你们这里获取一些情报。”
安清橙完全看不懂对方突然对自己警惕的原因,按道理说,她这实力在两人面前估计和蚂蚁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才对。
但是无论是什么原因,处于绝对的弱势时,老实顺从对方的意思就行了。
“那很可惜,我们知道的也不比你多什么。”
显然,安清橙的交涉看起来完全失败了。
符晓看着程瑾蓂似乎有些吃醋的侧颜,知道吃醋状态的程姐姐最好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不然可能要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倒大霉。
虽然环境不是很好,但是诡王级别毕竟是诡王级别。
在发生这一段小插曲期间,符晓的诡气已经渗透进了整个油彩世界之中。
在符晓的视角下,整个油彩世界宛若一个大型的魔法阵,一个个模糊的节点被她的诡气渗透。
而每当一个节点被符晓彻底掌控,四周就会发生一点奇异的变化。
路边冒出的丛生的草红蘑菇在唱童谣,菌盖上渗出的黏液组成了五线谱。
突然有冰凉的丝线垂到一个警员的脸上。倒挂在焦糖色蛛网中的瓷娃娃缓缓降下来,她左半边是精致的洛丽塔人偶,右半边却是透明玻璃组成的蜘蛛肢体。
六只玻璃步足相互敲击,奏出了轻快却透着淡淡荒诞的旋律。
油彩开始了自己的进一步绘画,被隔绝的区域内,除了幸存下来的人类之外,一切事物都开始变得扭曲。
哪怕是高耸的摩天大楼都化为了五彩缤纷的颜料。
“茶会要开始了。”
人偶对着警员递出了用蝴蝶翅膀粘成的邀请函,警员接住时发现那些磷粉在掌心拼出了“难吃”的字样。
远处传来渡鸦沙哑的朗诵声,它站在融化的铁艺路灯上,金丝眼镜后面没有眼睛,只有两团旋转的普鲁士蓝颜料。
所有人好像突然穿越到了童话世界一般 ,只是这个童话世界要是出现在童话书里,大概是能止小儿夜啼的邪书,作者要标明安屠生才行。
城堡的尖塔像融化的蜡烛般弯曲,彩窗里透出的光在草地上投下变形的影子。
那些影子自己在移动,组成了孩子们童年记忆里最恐惧的画面。
铁门上的荆棘蔷薇突然睁开密密麻麻的复眼,带刺的藤蔓会在附近没有生息的尸体手腕上缠出表带形状的血痕。
“怎么感觉……这地方越是被渗透,表现出来的东西反而越复杂了?”
整片区域给符晓的感觉很奇怪,就像符晓是在抓一条滑溜的泥鳅,明明已经将泥鳅握在手里了,但却能明显感觉到这泥鳅随时可以溜走。
“程姐姐,我们进城堡里看看吧……”
四周最明显的建筑物就只有刚刚被「画」出来的城堡了。
从符晓不断渗透导致的结果来看,暴力破开这片区域的隔断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好看的的选择,有可能会导致意想不到的后果。
反正两人诡王级别的实力摆在那里,如果想要采取一力破万法的方式离开,晚一点也不迟。
程瑾蓂听到终于要远离眼前这个女人,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不然一不小心「犯错」了,把匕首扎到安清橙的脑门上可就怪不得她了。
看着两人离开,安清橙想要跟上去,但是对于杀意的感知无比清晰的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这么做比较好。
茶桌摆在腐烂的桃心木钢琴上,骨瓷茶杯里沉浮着珍珠般的牙齿。
戴着王冠的布偶熊正在切开内部鲜红的巧克力蛋糕,夹心层渗出似乎是蜂蜜与暗红果酱的东西。
几十只迷你眼睛在切面不停眨动,绝对适合做眼妆广告。
穿鲸骨裙的贵妇从画框里探出上半身,她颈部以下是正在剥落的油彩。
“亲爱的客人……”她用没有舌头的嘴说道,“请被我……吃掉吧……”
话语化作一群铬黄蜜蜂从她喉咙飞出,仿佛能够在人的视线里拼出未完的诅咒。
最深的阴影里,半个身体已经和画布融合的男人正在调色。
他的调色盘里盛着粘稠的、还在搏动的颜色。
当符晓与他对视时,两颗祖母绿颜料从他眼眶滚落。
而在亚麻画布上绘出一个小孩咧嘴笑的表情。
看到那个小孩的时候,符晓突然感觉那是一双很有食欲的眼睛,几乎要把“你很好吃”这四个字用金线缝合在脸上了。
符晓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现在真把自己的「诡化」程度催化到极致,然后把自己切片装盘摆到对方面前,对方真的敢吃吗?
“还不出来吗?”
“过家家的游戏持续的时间有些太久了……”
画布上的小孩好像听明白了符晓的话,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