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狐行踪诡秘，平时很少露面。
吴忆梅思索片刻，决定先联系副站长吴玉坤。
吴玉坤与她是警官学校特等班的同窗，与她关系还算融洽。
而且，吴玉坤与鬼狐的关系，她心如明镜。
她起身走到药柜前，取出一味名为“当归”的药材，仔细挑选了一番，从中挑出三根形状特殊的当归，这是她与吴玉坤的联络信号。
她将当归放在一个精致的木盒里，然后叫来伙计，吩咐道：“把这个德盛洋行，交给掌柜的。”
“好嘞。”
伙计接过木盒，连忙应声而去。
吴忆梅望着伙计离去的背影，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都能顺利进行。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了进来，照亮了房间里的尘埃。
特高课。
办公室中，却是另一番奢靡混乱的景象。
此刻，李季躺在小卧室的榻榻米上，身边是南造芸子。
南造芸子容貌精美，肌肤白皙，一双眼睛妩媚动人。
她穿着一件真丝睡袍，领口大开，露出雪白的肌肤和优美的锁骨。
小卧室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和酒精味，地上散落着空酒瓶、烟蒂，还有几件随意丢弃的衣物。
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杯还未喝完的威士忌，冰块已经融化了大半，酒水变得浑浊。
南造芸子慵懒地靠在床头，声音带着一丝讨好：“相川君，您是芸子心目中最强大的帝国勇士。”
李季嘿嘿一笑，伸手搂过南造芸子的香肩：“比起香子和千禧，还是你更有味道。”
南造芸子轻轻一笑，娇笑道：“相川君这话说的人家心里好开心。”
李季嘴角划过一抹笑容，左手拿起一根香烟塞进口中，南造芸子伸手拿来火柴，给他点燃香烟。
“芸子，76号搞内部甄别，抓到了多名内鬼，我觉得特高课也应该效仿一下，在内部甄别一下，谨防反日分子混进来。”
“相川君的意思是？”
南造芸子柳眉轻挑，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特高课各科室人员，全是帝国人士，只有保洁与厨师有支那人。
“特高课是情报机关，应该保持干净。”李季微微一笑，话中暗含深意。
“您是……？”
南造芸子还是没能体会到李季的意思。
“柳川知俊死了，可特高课还有几名骨干，是他的下属，而且，我听大田君说，有人私下里嘀咕，认为柳川知俊的死，与我有关。”
“自从我接手特高课以来，所有人员待遇提升，奖金翻倍，可还是有人在私底下说我的坏话，这让我很不开心。”
“再者，密电组的那些人，虽然表面上服从千禧的约束，但他们从心底里瞧不上千禧，是时候杀鸡儆猴……。”
李季眸底泛起一抹冷意，他接手特高课以来，虽然清洗了原来的一部分人，但还剩下一部分人。
现在，他正好把这件事交给南造芸子去做，一则，彻底肃清特高课内部隐患，二则，让南造芸子被人所记恨，如此，便于他稳固自身地位。
“相川君请放心，此事交给芸子。”南造芸子美眸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机，谁敢私底下说相川君的坏话，她就要谁的命。
毕竟相川君是她最崇拜的勇士，不允许任何人诋毁。
上午。
当李季还在小卧室与南造芸子卿卿我我时。
法租界，一家咖啡厅中。
吴玉坤与吴忆梅相对而坐，两人各自乔装打扮一番。
吴玉坤穿着一袭黑色西装，白衬衫，系着领带，长发盘成发髻，用礼帽压着，还在嘴唇上方粘着一嘬小胡子，看上去，像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但仔细看，就能看到她眉宇间与眼眸中的秀气。
吴忆梅穿着一袭灰色长衫，戴着一顶鸭舌帽，皮肤有些粗糙，像是一名汉子。
她的易容术十分逼真，哪怕是坐在她对面的吴玉坤，也不禁暗自惊叹无比。
论其他方面，她可能强过吴忆梅，但论易容之术，她甘拜下风。
两人慢条斯理的搅拌着咖啡。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咖啡厅响起悠扬的音乐声之后。
吴忆梅拿着勺子喝了一口咖啡，轻声道：“老板派人来上海了。”
闻言。
吴玉坤柳眉轻轻一挑，神色不禁多了几分凝重，对于戴老板这个人，她或多或少有一些恐惧，因为戴老板制定的那套家法，是军统所有人的噩梦。
“你去见了？”
“见了。”
吴忆梅大大方方承认道：“昨晚上在江边，我见到了来人，因天色太暗，他又乔装打扮过，没能认出他的身份，但从他的态度来看，应该是我们的熟人。”
“老板做事向来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派人来见你，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吴玉坤美眸闪过一丝忧虑，她担心的是，吴忆梅会被戴老板派来的人说动。
“你不必担心，老板没让我反水，也没让我做内应，他只是派给我一件任务。”吴忆梅轻声道。
“什么任务？”吴玉坤问道。
“猫头鹰被抓，老板坐不住了，让你的心上人出手，给他带句话。”吴忆梅心血来潮，故意调侃了一句。
心上人？
吴玉坤美眸闪过一丝羞涩，眨眼即逝。
“猫头鹰！”
吴玉坤柳眉渐渐紧蹙，她听过这个代号，是一个厉害人物。
没想到这般厉害的潜伏特工，也有身陷囹圄的时候。
“此人应该是老板在上海滩最后一双眼睛，可惜这双眼睛如今被76号给挖了，老板为了保住眼珠子，想让你的心上人给他带句话，为了保全性命，让他别硬扛了，可以适当交代一些事情，换取76号的信任，顺势打进76号内部。”吴忆梅道。
“你给我说这些？”
吴玉坤美眸闪过一丝疑惑，按理说，如此机密的事情，她应该直接找李季汇报才是，为什么要说给她听？
“我联系不到你的心上人。”吴忆梅声音带着一丝幽怨，身为行动科的科长、副站长，居然联系不上顶头上司。
闻言。
吴玉坤心中泛起一抹苦涩。
不止吴忆梅联系不上李季，她也联系不到李季。
他们之间每次见面，都是李季主动来找她。
“我也联系不上。”吴玉坤轻声道。
“你也不行？”
吴忆梅声音带着一丝丝惊讶，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吴玉坤和鬼狐可是恋人，她怎么可能联系不上鬼狐？
“嗯。”
吴玉坤轻轻点了下头，表示自己是真的联系不上鬼狐。
“这件事很急，若是拖的时间过长，猫头鹰怕是……？”吴忆梅幽幽叹了一口气。
“只能通过死信箱试一下。”吴玉坤思忖片刻，认为能联系到李季的办法，只有死信箱。
“死信箱是单线的，只能他给我们传递情报，我们把情报放在死信箱，他未必会看。”吴忆梅轻声道。
“也是。”
吴玉坤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期望李季早点儿来找她，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联系到他。
“我非常疑惑，身为一站之长，他为什么不给我们留紧急联络方式？”
吴忆梅脑海中的怀疑再次冒出来。
尤其是相川志雄与李季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在她脑海中渐渐融化。
她总觉得相川志雄与李季之间有相似之处，但具体哪里相似，她也说不上来。
“他有重要的任务。”吴玉坤替李季解释道。
“什么样的重要任务，让他连紧急联络方式都不给我们留。”吴忆梅追问道，她心中疑惑陡升，难不成李季也潜伏在日伪部门？
“这个不方便告知你，你只需要知道，他的安全最重要。”吴忆梅也不知道李季在做什么，但她可以确认，李季一定是在为抗日力。
“看来我们今天是白谈了。”吴忆梅幽幽叹息道。
“也不算白谈。”吴玉坤朱唇轻启：“你能把事情说给我，说明你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闻言。
吴忆梅看了吴玉坤一眼，美眸闪过一丝无奈。
她怎会不知，在她对陈恭澎执行家法的那一刻，就一只脚踩在了李季这条船上。
即便戴老板对她扔出橄榄枝，招揽她回去，她也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因为戴老板这个人太阴狠了。
相比起鬼狐的阳光，戴老板就像一只毒蝎，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当作棋子丢掉。
再者，她加入军统是为了抗日救国，不管跟谁干，只要是抗日就行。
再者，鬼狐是戴老板手书委任的军统上海站站长，她在鬼狐手底下做事，也是在为军统效力。
“我现在能怎么办，一边是老板，一边是你的心上人，他们俩斗法，我跟着遭殃。”吴忆梅轻声道。
“他比戴老板更有人情味儿，不会为了达到目的，出卖自己人。”吴玉坤朱唇微微上扬，美眸闪过一丝自信。
“但愿像你说的这般。”吴忆梅轻声道。
两人一边喝咖啡，一边交谈。
此刻。
特高课。
办公室。
李季穿着军装，坐在红木办公椅上，佐藤香子已经把小卧室打扫干净，南造芸子也回了她自个儿的办公室。
“课长。”
佐藤香子心情非常不好。
只因她打扫小卧室之时，看到了许多残留物。
作为一名聪明人，她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何等惨烈。
作为一名女人，她不想自己崇拜的男人，与其他女人厮混在一起。
这是女人的天性。
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不过，为了不让相川君厌恶她，佐藤香子表面上表现的十足恭敬，一点儿不开心也没外露。
毕竟相川君已经警告过她。
“香子，今天有什么安排？”李季一边翻看文件，一边问道。
“今天没什么安排。”佐藤香子低头道。
“没有安排？”
李季放下文件，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没有安排是最好。
“哈衣。”
佐藤香子恭敬道：“您处理完文件，就能继续休息了。”
“呦西。”
李季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问道：“76号抓的那个猫头鹰，现在是什么情况！”
“猫头鹰！”
佐藤香子挑了挑眉：“小河君打电话说，76号的吴四宝立功心切，对猫头鹰动了刑，差点儿把人弄死，不过，猫头鹰目前已经脱离危险，需要静养几天。”
“纳尼？”
李季暗暗皱了下眉头：“吴四宝这个混蛋，八嘎呀路，猫头鹰何其重要，他居然差点儿把人弄死，李士群是干什么吃的？”
“小河君说，李士群狠狠抽了吴四宝几巴掌。”佐藤香子恭敬道。
“你给李士群打电话，告诉他，猫头鹰非常重要，如果他出了事，76号要负全部责任。”李季道。
“哈衣。”
佐藤香子当着李季的面，拿起外线电话打往76号。
上海滩。
秋末。
梧桐叶被连日的阴雨打落，铺在76号特务机关门前的石板路上，踩上去咯吱作响，混着雨水与泥泞，透着说不出的阴鸷。
正午时分，难得露出一丝微弱的日头，却驱不散这栋灰色建筑里的压抑，反倒让墙角的阴影愈发浓重。
李士群坐在办公室的皮椅上，两指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
办公桌上铺着一张上海滩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处标记，旁边散落着几份密报。
他穿着一身深色中山装，袖口扣得严严实实，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眼睛里藏着几分焦躁。
自吴四宝搞出的纰漏，他这心里就没踏实过。
猫头鹰是日本人点名要保护的重要对象。
可吴四宝那个蠢货，为了逼出口供，差点把人给打死。
若不是他及时发现，连夜让人送去陆军医院救治，恐怕猫头鹰已经没了，而他还得吃不了兜着走。
一想到这儿，李士群就忍不住磨牙，吴四宝这混蛋，做事一点儿也不动脑子，简直是一个榆木疙瘩。
这时。
桌上的黑色外线电话突然刺耳地响起，打破了办公室的沉寂。
李士群皱了皱眉，伸手拿起听筒，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平和：“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娇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女声，正是佐藤香子，相川志雄课长的秘书，当然，她的另一层身份，李士群是心知肚明。
她的中文带着一丝东北口音：“李桑，课长有吩咐。”
“香子小姐请吩咐。”李士群握着听筒的手指紧了紧，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课长说，猫头鹰的伤势必须每日汇报，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佐藤香子的声音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冷：“另外，课长让我转告你，76号是情报机构，不是你纵容手下胡作非为的地方。吴四宝的行为，非常的恶劣，若再发生此类事件，特高课绝不会轻饶他。”
李士群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胸口像是被一块石头压住。
他知道，佐藤香子这话绝非危言耸听。
相川志雄本就对他提防三分，这次吴四宝闯了祸，正好给了日本人敲打他的理由。
“香子小姐，李某明白。”
李士群强压着怒火，声音依旧保持平稳，“李某已经严厉训斥过吴四宝，后续一定会加强管束，确保不再出现任何问题，猫头鹰的情况，李某亲自向课长汇报。”
“最好如此。”
佐藤香子的声音里满是不屑，“李桑，你要清楚自己的位置，帝国给你权力，是让你办事的，不是让你惹麻烦的，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课长会考虑换一个能办事的人来负责76号。”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李士群的心里。
他在这个乱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从一个无名小卒做到76号的特务头子，靠的就是审时度势和狠辣手段，可在日本人面前，终究还是任人拿捏。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却只能忍气吞声：“多谢香子小姐提醒，李某记下了。”
“记下就好。”
佐藤香子冷哼一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啪的一声。
李士群猛地将听筒砸在桌上，脸上的恭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
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踹在旁边的木柜上，柜子上的文件散落一地。
“吴四宝，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
李士群咬牙切齿地低吼，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若不是你，老子能会受这种窝囊气！”
他在办公室里焦躁地踱来踱去，胸口的怒火熊熊燃烧。
可愤怒过后，更多的是深深的忌惮。
日本人的手段他比谁都清楚，若是真的触怒了他们，自己的下场恐怕比死还惨。
好在猫头鹰的性命算是保住了，只要能从他嘴里挖出情报，或许还能将功补过。
李士群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文件，重新放回桌上，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着。
现在不是追究吴四宝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稳住日本人，同时加强76号的内部管理，绝不能再出任何纰漏。
就在他思索着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时。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急促地推开，一名穿着黑色短打、腰间别着枪的特务闯了进来。
这人名叫张彪，是他的心腹，平日里沉稳干练，此刻却满脸惊慌，额头上还冒着冷汗。
“主任，出大事了。”
张彪喘着粗气，语气急促地说道。
李士群眉头一皱，不满地呵斥道：“慌什么？天塌下来了？慢慢说！”
张彪定了定神，压低声音说道：“主任，我们在内部排查的时候，发现了一名内鬼！”
“内鬼？”
李士群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怒火瞬间被惊讶取代，皱眉道：“你说什么？内鬼？我们76号还有内鬼？”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刚刚开展了一次大规模的内部清洗，抓了军统潜伏在76号的潜伏特工，他本以为已经把内部隐患全部铲除干净，没想到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千真万确，主任。”
张彪用力点头，语气十分肯定，“是我们安插在总务科的眼线发现的，这个人叫周默，是总务科的一名后勤打杂人员，平日里沉默寡言，做事也还算谨慎，谁都没怀疑过他，昨天晚上，眼线发现他偷偷摸摸外出，于是立刻上报，我们连夜盯着他，发现他去了一个地方……。”
李士群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76号是他的根基，内部竟然还藏着内鬼，这无疑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走到张彪面前，死死地盯着他：“有没有可能是误会？”
“主任放心，我们不会搞错的。”张彪道。
“好，好得很！”
李士群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杀意，“我以为上次的清洗已经够彻底了，没想到还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把戏。”
“主任，现在该怎么办？”张彪问道，“周默已经秘密控制住，下一步……？”
“审，立刻去审！”李士群斩钉截铁地说道。
“是！”张彪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等等！”
李士群叫住了他，眼神阴鸷地补充道，“告诉审讯室的人，不用手下留情，我要知道他是谁派来的，他的上线是谁，在76号还有没有其他同伙，所有的一切，都要问出来！”
“明白！”
张彪重重地点头，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李士群看着张彪离去的背影，缓缓握紧了拳头。
他倒要看看，这个周默到底有多大的胆子，竟然敢潜伏在76号。
审讯室。
惨叫声此起彼伏，穿透了厚厚的墙壁，在地牢走廊里回荡。
李士群并没有亲自去审讯，他坐在办公室里，等着手下人的审讯结果。
他知道，76号的酷刑足以让最坚硬的人屈服，周默迟早会招供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办公室里的光线变得昏暗起来。
李士群点燃了一支香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愈发阴暗。
他心中十分清楚，日本人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与他们打交道，手中要有绝对的筹码，而76号就是他的筹码。
只要76号在反谍这块儿干出成绩，日本人就会愈发看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