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发生在大和饭店的事，如同电影画面般在她脑海中不断回放。
她闭上眼睛，仔细回忆着每一个细节，试图捕捉关键人物的模样。
突然，李季的身影在她脑海中渐渐清晰，身材挺拔，肩膀宽阔，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眼神锐利而沉稳，行动间透着一股军人的干练与沉稳。
而相川志雄的模样则更为深刻，那是一张典型日本军人的脸，颧骨高耸，眼神阴鸷，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给人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
吴忆梅握着铅笔，笔尖在白纸上缓缓移动，分别勾勒出两人的轮廓。
她的画功极好，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一点点细化着五官，李季的剑眉，相川志雄的鹰钩鼻，甚至两人说话时的神态，都被她精准地捕捉到纸上。
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时间一点点流逝。
当最后一笔落下，两幅栩栩如生的画像出现在白纸上。
与她记忆中的两人几乎一模一样。
吴忆梅放下铅笔，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画像上，微微发怔。
她想起昨晚的事情，心中疑惑陡生。
相川志雄究竟是谁？他为何会向她示警？
一连串的疑问浮现在她脑海中，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相川志雄作为日军特高课的课长，手上沾满了反日义士的鲜血，这种人怎么可能……？
吴忆梅伸出手指，轻轻拂过画像上李季的脸庞，眼神复杂。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相川志雄与李季有着某种相似之处。
单就相貌而言，两人的长相风马牛不相及，李季气质温和，长相俊雅。
而相川志雄长相一般，眼神阴冷，给人一种阴险狡诈的感觉。
吴忆梅沉思了好大一会儿，将两幅画像小心收好，放进抽屉的夹层里。
此刻。
特高课。
李季听着唱片喝着茶。
浑然不知。
他已被吴忆梅所怀疑。
只因昨晚在大和饭店，他以相川志雄的身份敲门示警，引起了吴忆梅内心深处的疑惑。
要知道，吴忆梅是高级特工，一旦被她所怀疑……。
李季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他昨晚敲门示警，是因为他觉得都是抗日阵营的兄弟，该伸出援手的时候，绝不吝啬。
当然，如果他知道那人是吴忆梅，是绝不会去敲门的。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军统的高级特工没有一个是省油灯。
尤其是吴忆梅，让她去清理门户，她可倒好，给陈恭澎留了一线生机。
偏偏他还无法说出什么。
毕竟吴忆梅把活干了，总不能怪她枪法不准，没能把陈恭澎一枪毙命。
叮叮叮。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李季皱了皱眉，拿起电话放在耳边。
“莫西莫西……！”
“丁桑，什么事！”
“纳尼，你们抓到了军统潜伏在76号的内鬼！”
“是谁？”
“呦西，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
李季有些头疼，若他没有猜错，军统总部在沪直属情报小组出事了。
他只希望被捕之人，不要把报喜鸟的事情说出来。
要知道，戴老板曾派驻沪情报小组的人，与报喜鸟见过面，还通过报喜鸟给他送了一封手令。
接着，他拿起内线电话，打给行动组的小河夏郎，让他来办公室一趟。
片刻后。
小河夏郎快步走进来：“课长，有什么吩咐？”
“76号打来电话，说他们抓到了内鬼，你带人去一趟76号，全程监审，有任何消息，立即汇报。”李季直接安排小河夏郎去监审，以免被捕之人把重要情报交代出去。
“哈衣。”
小河夏郎恭敬点头，转身下去。
黄昏落幕。
李季又一次把佐藤香子给支回去休息。
事实上，就算他不支，佐藤香子也扛不住了，昨晚体力透支严重，今天在办公室休息好久，也没能彻底恢复。
打发走佐藤香子。
李季在办公室换了一身便装，准备出门。
恰在这时，南造芸子从办公室进来，她一张精媚动人的脸蛋，洋溢着喜悦的笑容，曼妙的娇躯在军装包裹下，显得修长且高挑。
“相川君。”
南造芸子美眸从他身上扫过，喜笑道：“看来芸子和相川君是心有灵犀。”
“纳尼？”
李季一脑门的雾水，什么心有灵犀。
“相川君换上便装，难道不是和我一起出去吃饭？”南造芸子柳眉挑了挑，疑惑道。
闻言。
李季顿时明白南造芸子误会了。
他换便装可不是要和她吃饭，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办。
但见南造芸子面露疑惑，只好悻悻然点头道：“法租界新开了一家西餐厅，我正准备邀请芸子一起去品尝一下。”
“谢谢相川君，请稍等一下，我马上去换衣服。”南造芸子眼眸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喜色。
“呦西。”
李季笑着点点头，看着南造芸子转身从办公室出去，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心中是哭笑不得，他可没想带南造芸子吃西餐……。
接着，他叹了一口气，有佐藤香子这个电灯泡，他每次出门都得想办法支开她，现在倒好，南造芸子回来了，且是最大的那颗电灯泡。
这让他不禁有些忧虑，以后再要去租界与吴玉坤、吴忆梅她们接头，只怕是不容易了。
要知道，南造芸子可不是佐藤香子那般好忽悠。
一会儿后。
南造芸子穿着一袭粉色长裙走进来，发髻高盘，妆容精致，脚下踩着高跟鞋，手中提着一个针织手提包。
就她这副妆容打扮，哪像是一名女特工，分明是活跃在社交界的名媛。
“相川君，我们走吧。”南造芸子亲昵的挽上李季手臂。
“呦西。”
李季心中倍感无奈，但表面上还是装作开心的样子。
两人从特高课办公楼下去。
来到外面。
李季上了南造芸子的座驾。
开车的也是南造芸子。
他坐在副驾上。
一上车，他便开始闭目养神。
南造芸子发动车子，踩着油门从宪兵司令部大门口驶出去。
“相川君，你是在考虑事情吗？”南造芸子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打量着李季的表情。
“对。”
李季闭着眼回道。
他确实是在考虑事情，而且考虑的事情不止一件。
“相川君在想什么？”南造芸子笑盈盈的问道。
“我在想昨晚大和饭店的事。”李季随口敷衍道。
“相川君不用考虑这些，芸子已经把这件事解决，至于真正的下毒之人，以相川君的聪明睿智，一定想得到。”南造芸子轻笑道。
李季微微点了下头。
其实，他对这件事压根儿不关心。
毕竟中毒的都是汉奸和日本人。
就算现场的日本人和汉奸全部中毒死亡，他也懒得过问。
当然，前提是他得活着。
毕竟他不是日本人，也不是汉奸。
一会儿后。
车子驶进法租界。
在李季的指引下，南造芸子把车子开到一条繁华的街道，在一家西餐厅门口停下。
两人下了车，南造芸子习惯性的挽上他胳膊。
李季带着南造芸子来到西餐厅，坐下之后，他点了两份牛排，一瓶红酒，蔬菜沙拉。
两人边吃边聊。
对南造芸子而言，长时间没有在外面走动，看任何东西都是新鲜的，包括窗户外面的行人。
“相川君，一会儿用完餐，我们去百乐门跳舞吧？”南造芸子一双美眸闪烁着希冀。
李季微微一笑，点头答应。
心里则是无奈的叹息。
这时。
窗户外面，走过去一名穿中山装的男子。
南造芸子美眸匆匆一瞥，精媚的脸蛋浮出一抹惊讶。
“相川君，我好像看到了一名熟人。”
“熟人，谁！”李季好奇的问道。
“是……？”南造芸子欲言又止。
“芸子，我们之间也有秘密了？”李季皱了皱眉，神情很是不悦。
“不是的……。”
南造芸子犹疑再三，轻声解释道：“是我之前收买的一名线人。”
“线人？”
李季心想南造芸子不愧是情报高手，吃个饭都能遇见线人。
“哈衣。”
南造芸子小声道：“他是我安插在青年锄奸团的线人，很少联系……。”
青年锄奸团。
是一支活跃在上海滩的民间反日团体。
该团体与铁血锄奸团等性质一样，由民间爱国人士组成，主要以暗杀日本人和汉奸为主，偶尔也干一些破坏的事。
李季一直想收编上海的民间反日团体，壮大上海站，但一直没机会。
“青年锄奸团？”
“据情报人员的调查，青年锄奸团成员大概有二十多人，主要以帮会和社会闲散人员组成，这些人分工明确，长期活跃在上海滩，以暗杀帝国人士为主，等掌握了这些人的行踪之后，芸子一定把他们一网打尽。”南造芸子美眸闪过一丝煞气，她这次复出，肯定是要立威的，而上海青年锄奸团貌似是一个不错的立威对象。
“呦西。”
李季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芸子，你说一说青年锄奸团的具体情况。”
南造芸子也没隐瞒，把她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说给李季。
李季则把她的话暗暗记下，寻思着得找机会与吴玉坤见面，让她想办法找到青年锄奸团，将这些人全部收编，否则，一旦等南造芸子拿到青年锄奸团的具体情报，肯定会下死手。
两人吃过西餐之后。
李季又带南造芸子去了一趟百乐门，跳了两支舞，喝了一瓶威士忌。
从百乐门出来，已是凌晨左右。
他又带着南造芸子入住百乐门对面的饭店。
客房中，两人自是一番惊天动地，差点儿把墙给凿穿。
事后。
李季故技重施，给南造芸子倒了一杯水，往里面掺了一点儿蒙汗药。
他看着南造芸子把水喝了，便上床休息。
一小会儿后，南造芸子的呼吸声渐渐平稳。
他摇了摇南造芸子的肩膀，见她毫无反应，这才蹑手蹑脚的下床，捡起地上的衣服，穿戴整齐，又把一个烟头放在南造芸子的高跟鞋下，只要她醒来穿鞋，烟头就会在地板上留下痕迹，且烟头会呈扁状。
从饭店出来。
一股冷风迎面袭来。
李季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
街上冷冷清清，只有路灯泛着晕黄的光芒，对面的百乐门舞厅，彩灯霓虹，爵士音从舞厅传出来，舞厅门口的旗袍女郎已不见人影，大概是夜深了，没什么客人……。
李季长呼吸一口气，认准方向，沿着晕暗的街头一直往前走，走了大概五六里路，来到一间中药铺门口。
他抬头看了一眼，中药铺已经关门，门口挂着打烊的招牌。
他眉眼闪过一丝犹豫，欲爬墙上去，但转念一想，他和吴忆梅的关系，似乎还没到爬墙的地步。
旋即，他左右看了一眼，四下无人，便敲响房门。
砰砰砰。
砰砰砰。
他的敲门声动静大。
一小会儿后，里面传出声音：“谁啊？”
“老板，我是来给你们送药材的，都是刚从北方运来的山参和柴胡。”李季喊道。
片刻后，药铺门打开，李季闪身进去。
“长官，您……？”假扮伙计的行动人员是认识李季的。
“看着点儿，我上去一趟。”李季丢下这句话，匆匆上楼。
来到楼上。
房间门口。
李季推了一下门，准备搞一个突然袭击。
谁知，房门从里面反锁，他只好敲响房门。
“等一下。”
房间中传出吴忆梅的声音。
一小会儿后，房门打开，李季大步走进去。
房间中，吴忆梅穿着一袭白牡丹旗袍，踩着高跟鞋，长发披在肩上，稍微有些凌乱。
李季眼光何等毒辣，一眼就看出，她是刚才换的衣服，在此之前，她应该是穿的睡衣。
“站长。”
吴忆梅一张美艳动人的脸蛋，平静淡然，没有一丝丝的惊讶与慌促。
李季点了下头，拉过椅子坐下，习惯性的翘起二郎腿。
“吴科长，陈恭澎那件事干的不错，但陈恭澎并未死，目前住在陆军医院，由76号派人保护。”李季道。
“没死？”
吴忆梅柳眉微挑：“这怎么可能！”
她从不怀疑自己的枪法。
要知道，她那一枪可是打中了陈恭澎的心脏。
“子弹偏离了心脏，他有幸捡了一条命。”
李季说话的时候，一双深邃的眸子，充满了审视的目光，看的吴忆梅微微有些不自在。
“是这样。”
吴忆梅轻声呢喃，她还疑惑，以她的枪法，不会出现误差才是。
“身为行动科长，清理门户之际，处置失当，让该死之人捡了一条命，按照军统家规，该如何处置？”李季冷声道。
“行动失败，不问缘由，当罚则罚。”吴忆梅清声道。
“好。”
李季点了下头：“既如此，就罚你给我当一天的使唤丫头。”
“站长……？”吴忆梅美眸闪过一丝不忿，他竟然让她当一天的使唤丫头。
“不愿意？”
李季剑眉微挑：“上海是沦陷区，有些惩罚措施不便，所以，就委屈你给我当一天的使唤丫头，若是表现好，这次的事情就此揭过，若是表现不好，就去郊外负责情报收集，行动科长让别人来干。”
闻言。
吴忆梅心中升起一抹不服气。
但面对李季的强势，却又无可奈何。
身为高级特工，她心里非常清楚，一旦被派到郊区收集情报，等于被边缘化，从此与核心行动失之交臂。
“是。”
吴忆梅迟疑片刻，清声道：“卑职听候处置。”
李季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他以为吴忆梅会狡辩，没想到她会答应下来。
“陈恭澎现如今住在陆军医院，有宪兵和76号特务保护，一时难有下手机会，等他出院之后，我会通知你，若是下次再失手，就不是这般不痛不痒的惩罚了。”李季的话中带着一丝警告意味。
“是。”
吴忆梅清声道。
“还有一件事。”
李季扫了她一眼：“昨晚上，日本人在大和饭店举办酒会，听说现场发生中毒事件，此事与上海站可有关系？”
闻言。
吴忆梅美眸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看向李季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她今天为这事考虑了许久，李季和相川志雄的身影在她脑海中重叠。
她把发生过的事情，仔细回想一遍又一遍，得出一个结论，相川志雄与李季一定有什么关联，不然，很多事情无法解释的清。
“此事是卑职所为。”吴忆梅坦然承认道。
“是你所为？”李季皱了皱眉，他昨晚怀疑了许多人，也怀疑过吴忆梅，但又把她给排除了，没想到还真是她做的。
“你是从哪得到的情报，动手之前，为什么不上报？”李季问道。
“此事纯属偶然，卑职与大和饭店与线人接头，偶然得知，特高课要在大和饭店举办酒会，并且邀请了日军驻沪机构的特务头子与汉奸，卑职已无暇向您汇报，便自作主张，安排线人往酒会的汽水中下毒，只怪卑职出门太匆忙，所带毒液有限，否则，昨晚上在大和饭店的日本人和汉奸，一个也别想活着。”
吴忆梅的声音婉转动听，但她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森森。
李季后背不禁有些发凉，如果让她带够毒液，他多半也成了一具尸体。
“此事虽然鲁莽，但成果甚是不错，据内线送出的消息，昨晚上，至少有七八名日本人丧命，还有十几名汉奸陪葬。”
“我会向上峰给你申请嘉奖，毕竟一次干掉这么多鬼子汉奸，也是一桩功劳。”李季道。
“是。”
吴忆梅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站长，卑职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有话就说，没有什么当不当问的。”李季道。
“您在日军情报机构的内线是？”吴忆梅知道她不该这么问，但她的好奇心和疑惑，驱使着她问出口。
“你想知道内线的身份？”李季挑了挑眉，声音带着一丝不悦。
“卑职知道不该这么问，但昨晚上，有人敲门给卑职示警，且敲门声是三长一短，这是我们军统的习惯，所以，卑职……。”吴忆梅说话的时候，一双美眸紧紧盯着李季的表情。
“有人给你敲门示警！”
李季佯装惊讶，内心则是在骂娘。
他当时敲门示警，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如果知道房间中那人是吴忆梅，他说什么也不会去敲门。
要知道，他当时的身份是特高课代理课长相川志雄。
怪不得吴忆梅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的线人在特高课课长相川志雄身边做事，他的一些举措，可以间接性影响到相川志雄，至于他的身份，目前只有我知道，以后也只有我知道。”
“过了今晚，以后不许再过问此事，这是规矩。”
李季说谎话可谓是张口就来，且留有遐想的空间。
他这番话。
让吴忆梅陷入矛盾中。
难道她猜错了？
“是。”
吴忆梅柳眉紧蹙，道：“站长，卑职记得您第一次与卑职接头之时，化妆术令卑职惊叹无比。”
“都是一些粗浅之术，与你的化妆本事相比，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李季道。
“不，站长的化妆术在我之上。”吴忆梅十分肯定的道。
“都是一些旁门左道，难登大雅之堂。”李季摆了摆手，话音一转，道：“吴科长，下次行动的时候小心点儿，别再出差错了。”
“是，卑职谨记站长教诲。”吴忆梅嘴上这般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
昨晚上幸亏她临机决断的及时，才能干掉这么多鬼子汉奸。
“对了，行动科这两天都有什么行动？”李季问道。
“行动科正在按照您给的名单，?名单上的汉奸进行制裁，目前已成功制裁两名汉奸，剩下的几人，正在摸查当中，等查清楚他们的活动规律之后，卑职会制定严密的行动计划。”吴忆梅道。
“不错，行动科的主要任务便是暗杀鬼子和汉奸，让上海滩所有人都知道，虽然大半个国家沦陷了，但抵抗的枪声从未停止过。“李季点头道。
“是，请站长放心，卑职会用行动证明，上海滩的反抗从未停止过。”吴忆梅轻声道。
“嗯。”
李季满意的点了点头，吴忆梅别的方面可能不太行，但在杀鬼子汉奸方面，她从不输任何人。
这也是她看中吴忆梅的地方。
不然，也不会让她当行动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