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热闹非凡的小院里,此时只少了师父一人,但二毛却感觉冷清无比。
花花依然坐在她的摇篮上,曾经俏皮可爱的脸上现在只剩悲伤的泪痕。
高木跪坐地上,表情麻木,继续诉说着小惠死后的事情。
“他每次来找我都挑师伯和花花不在的时候,应该是怕他们俩发现他的气息。
他告诉我,我父母和小惠父母一样都是很厉害的阴阳师,为了更好的渗透到你们中间,所以狠心把刚出生的我丢弃在荒野,暗中观察我会被谁收养,一来可以让我悄无声息的换个新身份,二来方便长大后和我相认。
因为当时师父还把年幼的承善带在身边,无暇顾及刚出生的我,就把我送给了一户没有孩子的夫妻手里,并且给了些钱财,约定好以后每年来看我。
我养父母真的很爱我,他们为了给我更好的生活,卖掉家里老宅,带我去城里打工,因此也和师父断了联系。”
提到养父母,高木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他看了眼二毛继续说道:“师父那几年很辛苦,要养育承善,还要经常给我养父母打钱照顾我。
好在他身边有个年龄大些的徒弟,帮他省了不少力气。
后来承善总是生病,才耽误了去看我的时间,等他再次到养父母家中时,他们已经搬走了两三年……”
“那你的亲生父母现在在哪?”
承善忍不住打断他:“我对你童年时期的事情一点不感兴趣,我就想知道,你那狠心的父母现在在哪,他们一直没找过你吗?你真是小惠死了以后才知道自己身世的?师父到底怎么走的?他不是喝醉了意外坠楼是吗?”
唯真看了眼二毛,示意他安抚好承善的情绪,他看着高木说道:“你父母曾经来找过你?就是那次事故中的其中两人?
当时他们被承泽发现了踪迹,几人对峙时,承泽的心爱之人为了保护他被你父母害死,承泽自己也差点魂飞魄散。”
“师伯,你说什么?师父真的还有个徒弟?”
二毛和承善第一次听说这个人,不过他们理解为何师父不提,心痛之事,师父自然不会给徒弟们多说。
唯真脸上也露出一丝悲哀的神色:“是的,承泽是个好孩子,天分很高,而且非常懂事,我们从小看着他长大,一直把他当做后继之人培养。
而他也一直没有让我们失望,在出事前两年,已经颇有名气,尤其擅长兵马和走阴,待人待物又和善,有一颗悲悯的纯净之心,一直竭尽所能超度一切孤魂野鬼,从不轻易消散它们,因此在地府里口碑颇高。
他出事时,我正闭关修行,没能救回他和他的爱人,是我和你们师父心中最大的伤痛和遗憾。”
看样子黑甲人并没有对高木和盘托出是所有事,而是挑着讲的。
二毛听出来事情不简单,他继续问唯真:“师伯,您说的那次事故指的是?”
唯真平时几乎不和这些徒孙们交流,都是师父孜孜不倦的教授他们,现在师父不在了,这些问题必须由他回答。
“承泽心细如针,是第一个发现那些倭人踪迹的。
为了更好的锻炼自己,他经常云游四海,打探到一些奇闻奇事时,就会亲自去查探,弄清楚是夸大其词的传闻,还是真有邪祟作怪。
时间久了,他发现很多事情发生的原因原本很简单,却以不合常理的方式变得相当复杂,而且,各个地区都有八字奇特的童男童女以非常诡异的方式死亡。
他认为能处心积虑做这种事情的绝对不是个人或者小团体可以做到的,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们师父,一方面怕他担心自己而阻止他去探索,另一方面怕给他带来危险。
这里,也有我的失职在里面──”
二毛第一次见唯真这种语气说话,也第一次见他态度如此谦虚自责。
“我一直在外修行,很少和他们相聚,也从不过问世间俗事。如果,当时他告诉了我,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悲剧……”
“师伯,”
承善哑着声音问他:“简单的事情却以不合理的方式出现意外,是不是就和吴家三兄弟母亲尸变的那件事类似?”
“没错,明明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安葬墓穴,却发生尸变,而且那个男孩还被下了镇魂钉,这种远古流传下来的邪术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
承泽发现蛛丝马迹后,一直偷偷追查,直到那次和高木的父母几人发生正面冲突。”
“承泽到去世那天你都没回来,你咋知道这些事的?”
花花听的入了神,忘却了悲伤,好奇的追问唯真:“我就说老张那次回家后浑身是伤,连续睡了好几天,醒来后就变得傻乎乎的。
他是不是分离了自己的一魂用来保住承泽要消散的魂魄。
我记得没错的话,当时就是承云出生的那年……”
二毛一怔,他自己出生那年师父他们就经历过那么多事情,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吗?怎么感觉怪怪的?
唯真看了眼花花,轻轻摇摇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扫了眼二毛身后,继续问高木:“那个黑甲人给你安排了什么任务?”
“他让我留心探查你们的活动踪迹,弄清楚龙真儿和你到底什么身份,你们的弱点在哪,还有,妄一到底什么时候渡劫……”
提到龙真儿,那就是碰到唯真逆鳞了,他呵斥道:“还真是胆大妄为,竟然敢把心思打到龙真儿身上,你们是真不怕被灭族吗!”
最后一句话,唯真是吼出来的,带着巨大的回音,所有房门玻璃再一次碎裂,整个村庄霎那间地动山摇,原本晴朗的星空瞬间乌云密布,一束粗大耀眼的闪电游龙蛇走般劈下,在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后消失不见。
院子里的几人除了唯真,全都耳鼻出血,高木更是浑身血管炸裂,像掉进了大红色染缸,整个人恐怖至极。
二毛在晕眩中感觉有人喂了他一颗药丸,持续不断的耳鸣让他听不清眼前人说的什么。
等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就见孙胖子坐他对面,自己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承善躺他身边还未清醒,高木仍然浑身是血的瘫坐在唯真面前。
“你撒谎,我不相信!他说了,我父母是被你们害死的!他们和承泽对战时已经受了重伤,没修养好又去出了别的任务,才会在途中去世!”
孙胖子表情平静,没了往日的嘻嘻哈哈,他反问道:“既然知道自己受重伤,为什么还不跟你相认见你一面?
你应该知道,和你父母一样潜伏在我们国家的蟑螂不在少数,有什么重要任务必须让受重伤的夫妻两人一起去?
接受现实吧高木,是他们知道你父母暴露了,怕连累自己,影响他们龌龊下做的后续计划,也觉得你父母没利用价值了,所以赶紧处理掉了。
就像那个小惠和现在的你一样,成了弃子,即使我们不解决你,你也活不了多久。
你不知道吧,当时我把小惠带走途中,就遭受了几次突袭,奇怪的是目标不是我们,还是奄奄一息的小惠。
虽然后来我成功把她带了回去,但是她却在一夜之间魂飞魄散,害得我什么都没问出来。
这些狗日的小八嘎,从古至今都没干过人事,现实的很呢,连对自己人都下手那么狠,早晚得完蛋。”
孙胖子点了一根烟塞到高木嘴里,继续说道:“还知道些什么,都说出来吧,难道你不想给你父母报仇?”
高木深吸一口烟,冷笑道:“报仇?他们生我就是别有目的,对我有一丁点亲情吗?为人父母,如何能做到亲手把自己刚出生的孩子扔到荒郊野外,如果不是师父……”
“你他妈别喊师父,你不配!”
承善不知何时醒了,他一巴掌扇到高木脸上继续骂道:“你跟你那畜牲父母一样,冷血,阴毒!
现在知道说你爹妈利用你了,不配为人父母,我师父呢?难道你没利用?
他不可能一点感觉没有,但是还一直把你带在身边,他那么善良,那么相信你,你做了什么?你怎么忍心杀他的!”
高木一言不发,任由承善发泄,见他如此冷漠,二毛也忍不住了,抬手也要打他,却发现高木血迹干涸的脸上满是泪水。
他突然情绪激动,一把推开承善说道:“对!我不是人,我是畜牲!我血液肮脏,灵魂龌龊!
但是,我能选择我的出生吗,我能改变我的命运吗?
你们怎么会理解的了,我做了二十多年中国人,从小学习汉字和中华五千年历史,一直引以为豪,耳濡目染日本人对我们的迫害,对他们恨之入骨。
长大后一心想跟师父学习道家文化,因为我知道自己是被师父救回来的,我很尊敬,也很感激他,只想努力修行,报答所有帮助过我的人。
结果有一天,来个人告诉我,我是我最痛恨那种人的孩子,而我唯一爱过的女人也是,而且一直在利用我。
你们能理解到那种冲击力吗,能体会一丁点那种巨大的落差痛苦吗?”
高木情绪越来越激动,开始咆哮:“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生我?为什么不能让我平静的过完一生?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唯真发现他情况不对,立刻想出手阻止,高木摇头:“没用了,当我知道自己身世以后,就在嘴巴里藏了一颗毒药,黑甲人给我的,他告诉我是被发现后逃脱用,其实我都知道……
这颗药吃下去后,不仅肉体会化成一滩水,连魂魄都会消失殆尽……”
高木身上干涸的血迹又开始往外冒,全身毛孔不停的流出液体。
他看着承善二毛说道:“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没有想过害师父,我唯一给黑甲人透露过的,就是妄一渡劫的时间。
师父那天是发现了他来找我,我本以为拖住黑甲人师父可以逃脱,谁曾想每次他来找我,都在暗处还藏有一个人,师父没有防备,被破了法力推下楼。
我当时也伤了黑甲人,但是还是让他逃脱了。
本来我想跟你们和盘托出,但是,我是个懦夫,我张不开嘴,今天,说出这一切,真的轻松了……”
高木身体开始慢慢融化,地面上一层水泡还冒着热气,散发出刺鼻的血腥味。
他竭力扭动肩膀,转了一圈说道:“我……认识你们……很开心很幸福……对不起……
后面,他们……还有更大的一盘局……承云,你一定别退缩……”
当他的身体融化到胸部时,高木抬头看向天空,嘶哑着嗓子用尽力气说道:“师父,高木来陪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