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自从跟着范旭东从南方到平津，创立永利，就没有被人这么讥讽过。
永利可是民族工业的标杆，爱国实业的一面旗帜。
你竟然说自己冷血..
这次还当着奚东曙，胡泰文，段宏巽几个人的面。
气的陈调甫指着江向阳，胸口不停的起伏，然而江向阳依旧没有放过他。
“见面不如闻名....我一直以为，执掌永利的创始人都是世事洞明，哪知道，只是一个二..”
考虑对方现在不知道自己红军的身份，以后未必不知道，考虑作为一个党员，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组织，江向阳硬生生收回了骂娘的话，站起身来。
他自己都没想到，第一个打圆场的，竟然是段宏巽。
她真是有些同情陈调甫了，永利让中国人吃上了价格低廉的精盐，用上了优质低价的碱..于国家，民族是有大功劳的。
要知道，没有永利之前，外国人把中国人称为吃土的民族，就因为食盐氯化钠含量，不足百分之七十，造成人均寿命不超过四十。
被实业家们捧上神坛的永利陈调甫尚且如此，自己父亲还不知道被江向阳灌了什么虎狼药..
“哎呀，江先生，陈先生这不是不知道你屠龙的本事，若非父亲提醒，我也差点门缝里看扁了你这个少年英才。“
江向阳太年轻，相貌俊朗，谈吐得体，很容易让人把他当成军阀家的二代公子哥。
第一次见面，段宏巽也以为江向阳是南京哪个官僚家的公子，凭什么，我横行上海时候，你还在家吃奶呢。
这时候，奚东曙也帮忙附和。
“江先生，范先生拒绝和军阀打交道，有他的过往，段先生儿子曾经被军阀绑架，勒索过。陈先生不愿意伸手，你也不用强人所难，这件事并不大，我们奚家可以帮忙..”
陈调甫一脸错愕的看着段宏巽挽着江向阳的胳膊，跟在奚东曙身后，朝着隔壁走去。
连忙低声问胡泰文。
“这位江先生，究竟是什么来头，连芝泉先生，也对他刮目相看..”
别说段祺瑞，就是眼前段祺瑞这个三女儿，也是个非常能干的角色。
段家大管家的事务，硬是被她铺排的井井有条。
年轻时候，锋芒毕露，目空一切，现在愈发成熟，精明，游刃有余，她服气过谁？
竟然帮着江向阳这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说话，言语之间，仿佛江向阳已经过了段祺瑞一关，是段祺瑞出言肯定的英才。
“陈先生，这个真不能说..他的身份，一度也让我非常意外，但是他判断日军两年内全面侵华，肯定得到了段芝泉的认可，奚家，段家也开始脱手平津的资产了。”
陈调甫也是今天来商会，才知道奚家，段家已经脱手少数平津的资产，大部分正在跟日本人，德国人，法国人谈。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倘若两年内，日军真的全面侵华，战场如同蒋百里预料那样，一溃千里，永利也好，自己的油漆厂也好，包括正在南京投资建设的硫酸厂，岂不是全部便宜了鬼子。
真成了给鬼子屠杀中国人提供弹药的了。
这件事太大了。
自己好像只顾着油漆厂研发，没有注意当下局势。
看着另外一个房间，他表情有些复杂，若是范旭东在天津，他肯定去找他去了。
奚东曙还真没有说谎，拉着江向阳到了隔壁另外一间会客室。
就直接引荐了义华洋行的买办张德纬。
之前在外面大厅，他已经得知了江向阳想求购化工设备。
张德纬的洋行，虽然挂着意大利的资本。
其实对于化工行业，非常在行，也在做成品发射药，底火方面的进口。
“我虽然服务于意大利的洋行，早年也是化工专业毕业的，在法国，我还专门学习过苦味酸的制作工艺..先生倘若信得过我，我这里有一套曾经准备推销给广西的化工设备，是西班牙的一套二手设备..其中包括了生产子弹底火，发射药的所有机器..”
张德纬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的。
“资料我没有带在身上，江先生可否拨冗，往我洋行一趟..”
“报价多少钱...太贵了，我可买不起..”
“应该不超过七十万大洋..江先生可以先看看设备清单，有些不必要的部件，我们可以选择不要..不过我需要回去发电报，进一步详细确认这套设备的具体信息。”
真特么黑，一套二手的，还要七十万。
七十万，如今一个美元，是两个多大洋，一个英镑，价值10个大洋..差不多马步芳的钱，折算下来，应该是八十多万。
除了那个钱，自己的黄金加上段宏业的钱，也就只剩下三十多万了。
有了设备，还有硝石等化工原料需要采购，必要时候，还要采购成品弹壳或者铜料。
大沽厂的设备，运输回去出现什么问题，复工时候，或者需要再次采购，补齐设备。
另外还要买粮食，布匹。
还有陈庆祥手里的钢管，钢料要吃下。
即便是大沽厂，只解决了自动火力的问题，没有解决弹药问题，这个价格，江向阳也有点不想去了。
“江先生若不嫌弃，我陪你去？”
奚家作为酒会的东道主，奚东曙肯定走不了，段宏巽主动开口。
就冲她今天帮忙给陈调甫和自己打圆场，以及他离开时候，看见陈调甫错愕的眼神，他也不方便拒绝。
“好，我去看看..”
本来想过来认识一些粮食，布匹，棉花方面的老板。
如今被拉着去看设备清单。
于是段宏巽再次挽着江向阳胳膊，跟张德纬一起，在津门商界名人们诧异的目光中，穿过了酒会大厅。
出门坐上了段家的小车，一起到了义华洋行。
“江先生先看看，这是我们原本准备给广西的资料..他们嫌弃产量有点小，所以放弃了..”
资料的原件全是英文，后面才是义华洋行做的翻译。
段宏巽，张德纬吃惊的看着江向阳直接翻看英文原件。
似乎还看懂了的样子。
不对，他好像对化工行业不是特别专业，又拿起了翻译成中文的资料，进行对比，这套发射药的化工设备，以煤炭为制氨原料，成产硝酸，原料很好解决，发射药是双基的，这样子弹的稳定性比单基强很多。
好一会，江向阳才开口说道。
“张先生，这套设备，不值70万，你们从别的商行购买的价格，有些贵！”
听见江向阳这么说，张德纬的脸上更加错愕。
“这套设备，应该是法国生产的，你们可以就这个设备，去问一下他们生产商..一套全新的设备，需要多少钱。”
说完，江向阳指着这个设备的英文文件，这里有设备生产商和设备编号，翻译文件没有。
这么快能从报价单上，寻找出砍价的突破口。
再次惊叹父亲的慧眼如炬，这么年轻的红军，竟然这么厉害，段宏巽朗声开口道。
“我这就去问亨达利和立兴两家洋行，让他们按照这个设备生产商询价。也发一份给美国人的洋行，让他们对比同等设备，再次报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