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会的人突然出手阻拦,梁红英的心猛地一紧。她心中暗叫不好,莫非对方看出了破绽?
想来也有这种可能,毕竟百密一疏,说不定就有人记住了自己这张脸。但她还是告诫自己,不到最后一刻,务必保持镇定。她悄悄把手伸入怀里,摸到那把手枪,以防万一。
“嘿嘿……”拦住她的人怪笑着,“别伪装了,一看就是个大姑娘,哪会有这么俊俏的小伙子,细皮嫩肉的。把帽子摘了,露出你那一头秀发吧!”
梁红英站住不动,另外几个人也缓缓向她围拢过来。不过这几个人看起来并不是很紧张,这些武士并没有拿出武器,仅仅是把梁红英拦住。从对方的口气之中,她到没听出发现了自己逃跑者的身份,这才让她的心稍稍稳定下来。
她站在原地,岿然不动,面临大敌却稳如泰山,想用不变应万变。一旦生变,就给他们来个全锅端!她的目光迅速朝周围扫视,想先找好退路。离她十几步远,正好有一个雕塑,她心想,如果打起来,就迅速躲到后边。
盘算好进退之路之后,她就等着看对方接下来怎么做。第一个拦住她的人只是色眯眯地看着,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可后赶过来的一个人,居然想伸手扯掉梁红英的帽子!梁红英早已有所准备,用手按住帽子,一矮身,那小子抓了个空。
他当时就瞪起了眼,口里不干不净地骂道:“八嘎!”随后猛地一扑,又去抓梁红英。梁红英急退两步,伸手挡住,粗着嗓子说道:“先生,你要干什么?”她尽量学着男人的声音,但由于长得太白净,还是被这几个人看出了破绽。
“早看出你是个女子,花姑娘的!你女扮男装想干什么?”那个没抓到她的人讪笑着说。
梁红英这才清楚,他们只是发现自己性别不符。当然,她这身装束只是临时改扮,面部没做什么伪装,为的就是测试一下,自己这张脸会不会被认出来,因此被发现也不奇怪。
不等敌人进一步发难,她自己先把帽子摘掉,脑袋一晃,两条麻花辫垂到肩头,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展露在众人面前。那几个黑龙会的人顿时双眼冒光,似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一个个呲牙咧嘴,垂涎欲滴。
鬼子那副馋涎欲滴的样子,惹恼了周围的乡亲,他们纷纷簇拥过来。有个正义的大爷站出来,指着鬼子喊道:“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想对这姑娘无礼吗?”
梁红英见说话的是一位大爷,挺胸昂头,非常有气魄。虽然眼前的事态对自己很不妙,但只要没被认出,是去鬼子寓所捣乱的人,她就稍感放心。
大爷的话根本不起作用,鬼子反而哼了一声,朝他横眉立目。梁红英怕事态扩大,便开始一步一步往后退,找准机会,想撒腿就跑。
可就在此时,不知道远处发生了什么事情,另外几个黑龙会的人跑过来,大声招呼他们。这些人知道有突发情况,转身跟着来人,朝一个方向跑去。
梁红英不清楚他们怎么回事,反正自己眼前的危机解除了。周围的乡亲都出了一把力,她很是感激,连忙向那位大爷道谢:“谢谢你,大爷,谢谢你刚才帮我。”
“这些该死的日本鬼子,净做些丧尽天良的事!只要我还有这口气在,就不能看着他们胡作非为。姑娘你没事就行。你出门把自己扮成男子,能很好地保护自己,就是你长得太漂亮了,脸上抹点黑灰更安全。”大爷一番语重心长的教导,让梁红英很是感动。
其实,如果她真想让对方认不出来,自然有的是办法,只不过这次她只是想验证一下自己这张脸有没有暴露。看来一切平安,她这才放了心。
不远处发生的事情让她十分担忧,于是她问这位大爷:“那儿出什么事儿了?”
大爷摇了摇头说:“谁知道呢?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帮穿黑衣服的鬼子到处乱抓人,想必又是什么人遭了殃。”
梁红英一听大爷的推测,颇为担心。她想不如去看看,如果需要帮忙,自己也可出把力。她赶紧辞别大爷,顺着鬼子去的方向紧跟过去。
离着不太远,便到了现场。大路旁有一块开阔的地方,道路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有两个黑衣人,还有两个不知身份的人。显然,刚才这里发生了激烈的交火,其他人早已不知去向。路上除了有人匆匆而过,周围的商户都躲开了。
梁红英走过去查看情况,有两个黑龙会的人已经死透了,而这两个不明身份的人,居然有一个嘴唇还在动。梁红英一摸,这人还有体温,心脏也在跳,说明还没死。看他的穿着打扮,像是个普通的乡下人。
再检查伤势,发现他胸部中弹,虽然流的血很多,但仔细观察,那子弹只是穿过了锁骨位置,没中要害。梁红英知道这人还有救,既然自己碰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管。如果不赶紧抢救,光流血也得流死。
她迅速把那瓶药掏出来,给这个人在伤口上敷了一些。小姑娘的药果然灵验,这人猛地吸了一口气,居然缓缓地睁开了眼。一看有人在救他,还是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子,他勉强说道:“姑娘,谢谢你,我不行了,救不活了……”
梁红英赶紧问他的身份:“大哥,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和这些鬼子发生火拼?”
那人吞了口唾沫,张了几次嘴,有气无力地说:“我们……”话没说完,他就晕了过去。
梁红英一看,情况不妙,他的伤势比较重,虽然都是枪伤,但江万全大哥伤在腿上,而他伤在胸部,这就严重多了。光凭这点药是救不了他的命的,必须背着他找一个能医治枪伤的地方。
梁红英没多加思索,拽住他的胳膊背在肩上,想先把他背离开这个地方,以免鬼子再回来补一枪,那就麻烦了。
梁红英背着他,朝着最近的一个胡同跑去。等进了胡同之后,那人好像又有了意识,拍打着梁红英的肩膀说:“谢谢你,姑娘,你在救我……”
“大哥,你别动,我带你去看医生。”梁红英说。
那人有气无力地说:“我们是山里游击队的。”
梁红英顺口问道:“你们是哪个游击队的?”
那人蹦出来两个字,让梁红英吃了一惊,“北山。”
“北山”这两个字,惊得梁红英头发根都炸起来了。这不是张紫阳大哥那支部队吗?她找了堵墙,先把那个人放下来靠住,想认真问一问。仔细观察这个人,她并不认识,然后开口问道:“是不是姜连长、郑指导员领导的那支队伍?”
那人慢慢点了点头。
她又问:“那张紫阳大哥这次行动他来了没有?”
那人又点了点头。
梁红英既惊喜又担心,她知道在他们的队伍里互相称呼同志,于是立刻改口说道:“那你这位同志贵姓?我怎么称呼你?”
这个伤员点着头说:“我姓张。”
梁红英赶紧说道:“张同志,我想背你去最近的医院帮你治疗枪伤,可我还不知道医院在哪里,你知不知道?”
那人睁开眼向周围看了一圈,又有气无力地说:“有一个马医生,他能给我治疗。我不知道这里离他的诊所有多远。”
梁红英一听“马医生”,不敢迟疑,赶紧对这个伤员说道:“张同志,你等等,我去打听打听。”
她把这个伤员安顿好之后,就四处观察看有没有人。胡同口的位置有人在摆摊,她疾步跑过去。原来是一个卖红薯的大爷,正在一个圆炉子里烤红薯,红薯的清香扑鼻而来,让人食欲大增。
她跑过去问这位大爷:“大爷,我想问一问,有一个姓马的医生,你知不知道他的诊所在哪里?”
那老头一听,先诧异了几秒钟,然后皱着眉说:“姓马的我不太清楚,不过离此不远,倒是有一个诊所。”他用手一指南边,“第二个胡同口往里走,有一个小诊所,你去那儿看看。”
梁红英一想,如果从胡同绕过去也不太远。她觉得也别管他姓马不姓马了,先把伤员背过去,赶紧给他医治,要是耽误时间长了,命都没了,还找什么姓马的?
打听好消息之后,她没敢在这里耽误,跑回去把那个张同志背起来,一边往前走,一边对他说:“行了,我找到了一家诊所,别管他姓马不姓马,我先带你去看看,要不然你这条命都保不住了。”
那人一个劲地咳嗽,鲜血还在滴滴答答地流,不知为什么,这次他的血都止不住。梁红英知道有可能伤到了血管,这伤势有点儿棘手了。既然碰上了,她就不想眼睁睁看着这个同志丧命,别管他们是什么行动,梁红英知道一定是正义的。
同时,她的心中也牵挂起了那位紫阳大哥,不知道他现在如何。这两个同志受伤了,一死一伤,紫阳大哥现在是什么情况呢?带着这复杂的心情,她绕过一道胡同,进了第二个胡同口。
那人说就在这胡同的深处。梁红英于是挨家挨户地看,果然,一面墙上有一个鲜红的十字,十字下面写着“诊所”,让她喜出望外。
门开着,里面是一个小院落,还有人说话。她想也没想,就背着张同志进去了。等推开诊所的屋门,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大夫,正在给一个人拔牙。
梁红英一下子就愣住了,原来这是一个牙科诊所。那个男人回过头来,一眼看到梁红英背着一个人,吓了一跳,拔牙的病人也吓了一跳。
没想到的是,那大夫很快就镇定下来,就像事先知道这件事情一样,对梁红英说:“快快快,把他放到里边。”然后就引着她穿过一道布帘,里面有一张床,把人放到了床上。
大夫问梁红英:“怎么样?他伤在哪里?”
梁红英赶紧扒开他肩头的衣服,指着他的伤口说:“就在这里,子弹穿过了他的左上胸。”
那大夫看了看,皱着眉,长出了一口气:“好家伙,差点没打中心脏,肺也没有伤到,不幸中的万幸。”
这时候,梁红英才有机会打量这个大夫。约莫四十岁左右,面容很白净,她不得不先问一句:“大夫,你能给他治疗枪伤吗?”
那大夫皱了皱眉,问道:“他是什么身份?”说到这儿的时候,他又往外走,然后对那个坐在凳子上等着拔牙的人说:“你先稍等一会儿,我帮这位病人处理一下,再给你拔。”
那人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赶紧点头说:“没事没事,马大夫,你忙你的,我多等一会儿不要紧。”
听到“马大夫”三个字,梁红英的头发根又竖起来了,她浑身就像触了电一样,太兴奋了。这怎么瞎打误撞就找对了?虽然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这个同志口里说的那位马大夫,但从他的表现来看,他能治,这就让梁红英很放心了。
大夫让她帮着先把伤员的衣服扒下来,然后又端过来一个托盘,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药品、药液。他先拿出一个带药液的瓶子,对伤口进行冲洗,疼得那位张同志脑袋不停摇摆,身子也在动,梁红英帮着把他摁住。
冲洗完之后,大夫告诉梁红英,必须马上手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来来来,你帮我把他抬到里边。”大夫推开了旁边的一扇门,随后梁红英帮他把病人抬了进去。
她见这里边,头顶上有一盏明亮的灯,周围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医疗器械,看样子这大夫很有经验,好像从事这一行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由此推断,他拔牙只是假招牌。
大夫让梁红英先到外边等着,做完手术再叫她进来。梁红英只能先听马大夫的,走出手术室在外边等着。与此同时,她也有机会和这个拔牙的老头闲聊几句。
没等她开口,那个拔牙的老头先小声问:“是受了枪伤的同志吗?”
梁红英一听,有点警惕。老头怕她误会,压低声音解释:“没事,咱们都是自己人,我是住在周围的乡亲,马大夫的所作所为我们都佩服,我们大伙也都保护他。有时候他的伤员没地方安置,就放在周围乡亲家里,我家里还放着个伤员呢,都是一些部队上处理不了的伤员,拉到他这里来的。”
听到这里,梁红英才放了心,别管这大爷是什么身份,反正不是坏人。她安下心来对他说:“我和他并不熟,把他从大街上背过来的。他们杀了几个黑龙会的武士,自己也中了枪,我看他还有一口气,就赶紧找最近的诊所背了过来。”
这老头一听很吃惊,伸出了大拇指说:“行啊,姑娘,你可真有胆子,别人躲都躲不及,生怕惹事儿,你竟有胆量把他背过来,这太让我佩服了。不过,你注意观察后边了吗?有没有鬼子跟随呢?”
梁红英斩钉截铁地说道:“绝对没有,我没有直接背到这里来,而是先把他背到其他的胡同,放了一会儿,观察没什么情况才把他背过来的。”
老头长出了一口气,放了心。他又小声说:“我们在这里看病、拔牙,这也都是在给小马打掩护。”
梁红英听了之后很受感染,她心想有这么多热心的乡亲们同心协力,共同对付这些敌人,那可就是一堵牢不可摧的铜墙铁壁。
他们两个又聊了一些别的话题,梁红英现在心情比较复杂,她就坐在这张凳子上等着,也听着大爷说话。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等到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对面的墙壁上。
她见大夫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出来,这颗心就悬起来了,担心那位同志会不会有什么不测。更担心紫阳大哥的处境,不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