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竹西头脑清晰,口齿伶俐,把账一笔一笔地算了出来。
有宋鑫鹏之前,宋家人确实很疼宋竹西,因为他们已经做好了此生不会有孩子的准备。甚至于宋鑫鹏出生前,他们对宋竹西都很好。
如果只从物质上来说,这种“很好”,就是跟后来的经历对比出来的。
那时候宋竹西吃的穿的用的,也就比同村的孩子好上一些。因为宋伟业他爸恪守“财不露白”,家里突然多了个孩子,又突然富裕了起来,难免不会让人多加揣测,所以,他才会让宋伟业和姜凤英出去打工以掩人耳目。
只后来买车载客的生意做起来了,他们给宋竹西的各种东西才丰富且一些贵一点。
对于这些,宋竹西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感受是不会骗人的,她一直记得,所以从亲情方面来说,的确“优渥”。
宋鑫鹏出生之后,能不给她的,就都不给了。
亲情不用说,基本没了。物质也不用说,只吃得饱穿得暖就已经是他们对宋竹西最大的仁慈了。
在他们家,宋竹西是有一间卧室,但那间卧室也不完全是她的。按照槟城这些年的平均物价,一个月六百块的租金含水电,只多不少。
他们家吃的不是山珍海味,穿的也不是绫罗绸缎,就普普通通的家常菜,而且姜凤英买衣服还都是挑便宜的买,并不是每个月都会给她买,她大方一点,这两样加起来每个月算一千。
九年制义务教育不需要交学费,只有一些书本费杂费,而且那个时候的学校生活很简单,需要花钱的活动姜凤英都吝啬给她钱让她去参加。
初中去学体操,如果不是老师跟他们谈了,如果不是他们觉得万一宋竹西真的能成运动员参加比赛获得奖金,他们会有钱又有面子,也不会让她去学。
高中唯一多出来的就是学费。
从小学到高中的十二年里,再加上六岁以前他们在宋竹西身上花的,差不多就是最初宋竹西和姜凤英断亲给出去的那三十万。
“你就说吧,我这笔账和你心里的那笔账吻不吻合?”宋竹西问姜凤英。
姜凤英没吱声,她心里当然有一笔账,宋竹西算出来的基本吻合,甚至还多了点。
宋竹西接着说:“你也不要跟我说什么通货膨胀,现在的钱没有以前的钱值钱这种话。你不要忘了,你不舍得给宋鑫鹏请家教,他能进市里的重点初中和高中,包括考上他现在读的大学,都是因为有我在给他补课。你自己算一算,一共多少年,每年多少天,每天几个小时?这补课费,又该有多少?
“另外,从我大学毕业刚工作开始,你就跟我要赡养费,为此还把我的工作闹没了,赡养费每个月一千,四年一共四万八。
“还有,宋伟业住院的那段时间,你舍不得请护工,逼着我回去照顾,他的住院费医疗费也是我出了大头。”
感谢祖国,有医保,报销了不少!也感谢宋伟业病情恶化得过于迅速,就住了一个多月的院,不然宋竹西真的扛不住。
宋竹西心想,宋家的老头儿老太太还真会算计,他们成功了,就为了记忆里那短短六年的亲情,就为了一个生身父母的血缘,她虽心有不甘,也结结实实被绑了整整20年!
宋竹西越想越气,恨不得伸进手机里删姜凤英几个巴掌:“再算一算你们这么多年骗来的钱,70,100,30,40,100,150,一共490万。请问,这490万里,有哪一分钱是花在了我的身上,让我享受到了优渥的生活?
“另外,你自己说的,某人把我送过去的时候,一次性给了你们50万,再加上每年的15万,到今年,总共是440万。请问,这440万里,又有哪一分钱是花在了我的身上,让我享受到了优渥的生活?”
“omG!Jesus christ!”薛瑒直呼好家伙,刚刚他只是瞥了眼覃雯提供的转账记录,根本没刻意去算,这被宋竹西一算出来,他简直要骂脏话了。
再加上宋竹西给姜凤英的,快一千万了啊!
虽然这些钱对他们薛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薛瑒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他们家做公益的时候,他见过真正生活在底层的人,对那些人来说,一千万,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宋家虽不是挣扎在底层的人,但就他们那个情况,穷尽几代人都不一定能把这笔钱挣出来。
宁启柯和覃雯陆陆续续给了他们将近一千万,他们原本应该把宋竹西供起来,结果他们就是这么对宋竹西的!
薛瑒在心里给宋竹西鼓掌,她刚刚那句话说得太对了,就是钱给多了,让他们觉得自己能上天了。
由此,薛瑒看宁启柯和覃雯眼神,便毫不掩饰地变成了看傻子。
同样的,还有薛琰、薛怀安和奚馨,他们对宋竹西也就更心疼了。
宁启柯感觉自己被对面的五个人羞辱了,尤其是其中一个是小辈,还有两个是他的孩子。他的脸色由涨红到铁青再到发白,如坐针毡。
他后悔了,后悔当初对宋家的考察太仓促,也后悔自己的心软,给他们钱,以期用这种方法让他们好好带自己的孩子。他更后悔为什么今天要当着薛家人的面揭开当年的往事,这让他以后在薛怀安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他更怨覃雯,要不是这个没脑子的女人,怎么会把宋家的胃口养得那么大!都怪她!
而覃雯仿佛呆住了一般,她也后悔,偏偏宋竹西这时还戳穿了她的所思所想,让她心痛得无以复加。
宋竹西嘲笑他们,她就是要嘲笑他们:“后悔有什么用?但凡你当初能够花时间对宋家人多了解一些,哪怕设置一个像金项链那样的考验,就会知道他们并不值得托付。
“而你,覃女士,为什么宋家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呢?既然你能一直和他们保持着联系,那你为什么不能亲自去看一眼呢?就算不能亲自去,也可以花钱雇人去。除此之外,也有很多方式方法可以验证他们口中的话是不是真的。但是你什么都没有做,你懒惰地选择了相信他们。”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覃雯哽咽着开口,再也顾不上什么了,“大师说的,把你送走之后,我们谁都不能与你相见,哪怕一张照片也不可以。我让他们给我发了,你的奖杯,你的奖状,还有你的录取通知书……”
假的,全都是假的。
怎么会这样呢?
人是宁启柯找的,他说他们人品好能信任的呀!
覃雯说不下去了,他觉得都怪宁启柯,要不是他找的宋家人,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
覃雯敢怒不敢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宋竹西懒得再废话,视线往下落,发现覃雯手机屏幕上的通话已经挂断了。她翻了个微不可查的白眼,姜凤英这是在逃避?
姜凤英确实是想逃避,她自欺欺人地想,反正要她说的她都已经说完了,既然说完了,应该就没她什么事了。
宁启柯被覃雯哭得心烦,低声喝了句:“别哭了!”
他想,不能再在薛家待下去了,家丑不可外扬,今天本来是认亲的,是接两个孩子回去的,结果他因为母亲的项链失而复得乱了心神,就被宋竹西钻了空子,让他丢了好大一个脸。
他看着宋竹西,又想,这个孩子的心性确实可以,就算以现在的身份嫁到濮家,应该也不会吃亏。等回去以后得好好教教她,必须要让她的心向着宁家。
宁启柯面色缓了缓,尽量对宋竹西好声说:“以前的事,就过去吧。终归你现在和我们相认了,也能回家了。你放心,我会让姜凤英给你道歉的,该给你的东西,以后也会一样不少地送到你手里。”
他目光转向薛琰:“时间也不早了,你爷爷还在家里等着你们回去呢。”
说完看向薛怀安和奚馨:“薛董,薛太太,我们就不再叨扰了,改日我备好酒席,再请二位赏光,感谢二位对琮琮的养育之恩。”
覃雯擦干净眼泪,就要跟着宁启柯站起来,却听宋竹西又开口了:“急什么,我哥的事还没解决呢。”
覃雯和宁启柯明显一愣,看薛怀安的神色也是没有打算放他们走的意思,他不由得皱眉,看向宋竹西:“那是你弟弟!就算有事,也回家再解决。”
覃雯也看向宋竹西,温声道:“瑶瑶,琮琮不是哥哥,他是你弟弟。”
宋竹西点头:“好的。”
薛琰接着开口:“宁总,宁太太,我是想问,我当年是怎么走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