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咋起这么早?”老人一边继续锄草,一边说道:“暑假呢,多睡一会儿没事。”
苏晚星抬头望天。
阔远的天空蓝澄澄的,漂浮着一两片闲云,偶有几只鸟扇着翅膀飞过,阳光祥和地倾洒下来,院墙外,是邻里走动、说话的声音,不知哪里的远处传来叫卖声……
清新的空气弥漫着香甜的味道,沁润她的肺腑,甜进她的心里。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为什么穿越了回来?
她不是应该在机缘争夺战里吗?
苏晚星茫然四顾,只觉周遭一切都真实的不能再真实了,这里是她的过去,是她记忆里的过去,也是她现实的过去。
老人一直没听到她的回应,抬头见她发愣发呆,不禁逗道:“哎呦,这是还在梦里呢?别人晚上梦游,你是大早上梦游,咱小星就是与众不同。”
苏晚星回神,她爷爷没说过这样的话,所以,这不是她记忆里的过去,是现实的过去。
她回到了十六岁的暑假。
是新的关卡吧,那么,这一关考验的是什么?
“爷,没有啦,醒啦!”她展颜笑道:“早上吃什么?”
老人把锄头立到一边,摘几根黄瓜,薅一把小葱和香菜,一边抖落菜根上的泥土,一边回道:“饭都焖好了,昨晚剩的菜也热好了,再拌个凉菜。小星想吃啥?”
苏晚星摸摸肚子,“这样就行了,刚起床,不饿呢。”
一顿早饭吃完,她来收拾碗筷、厨房,再收拾屋子。弄好,她看向日期,心里一个咯噔,距离她爷爷去世,只剩下十天了。
她爷爷是车祸,农村的乡道上,大车司机溜了一下神,没有看到从小道上走出来的她爷爷,就那么撞上了,司机惊慌之下方向盘打错了,装满货的大车碾压上了她爷爷的身体,她爷爷当场死亡。
她清楚地记得出事的地点、时间,记得她的爷爷当时为什么要走那条小道。
所以,这次的关卡是什么?
拯救自己的至亲吗?
阳光正好,白日里,农村生活别样的安静平和。
苏晚星爬上屋顶,躺在瓦片上晒着太阳望天,心里叹息,她真的只想当度假的,可偏偏给她出这样的难题。
第一关是饥饿,想解除饥饿需要挖矿,挖矿是干活,达到一个标准——装满矿箱,才能吃到饭。
简化一下便是,付出劳动才能吃饭,吃饭是生存必需,人乃至所有生物都离不开的生存必需,即,劳动才能生存。
因此,饥饿这关对应的是生存。
第二关是疾病,针对的是玄学人,想解除疾病需要改变认知,放下玄学人的身份认同,回归普通人的身份认同,接受疾病乃是正常现象。
但争夺战应该不会偏袒哪一方,普通人也有疾病关卡,只不过普通人天然接受疾病,于是,这关就过了。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要“接受疾病是个正常现象”?
那些人推测关卡是生老病死,体会普通人的一生,可是认真想一下,普通人的一生里只有生老病死吗?
饥饿、疾病都是痛苦,痛苦……
苦……
苏晚星想到了,是八苦:生苦、病苦、老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饥饿对应生存,挣扎着适应环境去生存,这是生存的苦难,即生苦。
疾病自是对应病苦了,面对肉身的疼痛,从感冒到绝症等等身体系统的失调,体会不健康的身体一步步走向死亡的精神焦虑。
而现在,第三关面对的是——爱别离苦,与挚爱分离的痛苦,体会生离死别的悲恸。
跨过老苦和死苦很容易理解,老苦即是衰老以及伴随的身心的衰退,在本质上和病苦对玄学人是一样的效果,就是要让他们接受衰老,他们既然已经提前找到了答案,再行考验便没有必要了。
然后是死苦,他们已经死了很多次了,只要不是真正的死亡,怎样都无法考验到他们,因为他们打心眼里认为“自己不会真的死”,那么,死亡到来时的恐惧与临终的挣扎等这些痛苦,他们便永远体会不到。
不过或许,争夺战的举办者有别的办法,只是还没到死苦的考验时候,也是有可能的。
她毕竟是人,想不到那些神仙手段。
还是着眼当下吧,要怎样度过“爱别离”这一关?
曾经,苏晚星想过的,如果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要救下她的爷爷,她爷爷的身体那么健康,活到九十,甚至过百都不无可能。
她想让她的爷爷正常的步入死亡,寿终正寝,而非横死。
现在,她如愿以偿了,她带着记忆回来,她可以改变她爷爷的横死命运了。
改变了的话,她爷爷就能够寿终正寝了吧,她可以在这里过一个和外面不一样的人生了吧?
“小星,”老人开心地喊道:“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苏晚星坐起,看到老人左手拎着一只烧鸡,右手举着一个套着塑料袋的,她不由地笑起,立刻从梯子上下来,接过。
“哎呀,爷,我不是小孩子了。”
话是这么说,但身体很诚实,一把拿掉塑料袋,脸上的笑也很诚实,开开心心地咬上一口。
老人疼宠地笑笑,不说话,拎着烧鸡进了屋。
很甜,甜的心里满满都是蜜,苏晚星吃着吃着,眼睛湿润了,喉咙哽咽了,这样的生活真的美好,美好到她想一直这样下去,然后,给她爷爷养老送终。
时间就像那飞鸟,不注意时看不到,一注意到已飞过去几只,甚或一群。
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乐不思蜀中,时间来到了分别的这一天,这一刻。
老人扛起一把铁锹,“我去地里看看,你把门锁好,不要放陌生人进来,熟人也不行,我下午就回来,晚上想吃啥不?”
苏晚星状似无事般,摇头,“没啥想吃的,天热,还是拌凉菜吧。”
她翻出记忆中的话,回答。
“行。”老人向大门外走去。
苏晚星站在他的背后,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沉默,沉默……
所谓爱别离苦,即是苦,便不会给改变命运的机会,不是车祸,也会是别的,到了该离世的时候,阻拦不了。
正视痛苦,接受分别。
这是苏晚星给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