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振华有这样的反应不奇怪，这也是李腹书之所以一心想推动改革，却又感到艰难的症状所在。
大家早已适应了这种国营工厂的模式，一个萝卜一个坑，爸妈退了孩子填，一个岗位传三代等等，都是这个时代的映照。
所以宋天阳这种话，简直是在和大环境所对抗。
幸好李腹书的思想和这些老派不一样，立马出声，把暴躁的孙振华给压了下来。
“老孙啊，我要是记得没错的话，你今年有五十九岁了吧。”
孙振华愣了一下：“李书记，我今年才五十五，您记错了。”
“哦？那是我记错了。”
李腹书轻点两下桌子：“即便五十五那也不小了，何必动这么大肝火，我们都老了，还能干多少年，就该退休了，以后还不是年轻人当家。”
“所以啊，不妨多听听年轻人的意见。”
李腹书声音说的不轻不重，孙振华终于冷静下来，他也才意识到，刚才李腹书就是故意说他年龄大，拿该退休一事点他呢。
“李书记，您，您说的对，那个谁，你继续说，我今天洗耳恭听。”
李腹书满意的点点头：“欸，这就对了嘛，活到老学到老，我这个县书记，都能放下身段虚心请教，你有啥好排斥的。”
孙振华也不敢吭声了。
李腹书又看向宋天阳：“你说的这个效率低，我还是比较认可的，确实有很多人存在浑水摸鱼的情况，但是目前也没有办法，这可以说是历史性问题，总不能把他们辞退了，让他们喝西北风去吧。”
宋天阳没有否认这一观点：“李书记体恤民情，永丰县的百姓是有福的。”
“但我要说的多提供岗位，和现有的国营厂是没有关系的，那不过是我论证的一个对比罢了。”
李腹书回味了一下，顿时笑了：“我就说嘛，你肚子里怎么可能就这点存货，向辉，赶紧给天阳满上。”
“李书记，不敢再喝了，我怕等会真醉了，再胡乱说话。”
宋天阳自知他的观点太新了，能不能得到李腹书的认可还是另一回事，真要认可还好，万一不认可，指不定给他扣多大帽子呢。
可李腹书今天明显的高兴，示意着李向辉继续倒。
“没关系，喝吐了才好呢，正好把你肚子里那点存货，都给我吐出来。”
一看这架势，宋天阳知道，这话得继续说下去了。
三人相互碰了一下，喝完杯中酒，宋天阳继续说道。
“李书记，首先我要说的是，我们国家是农业大国，就拿咱永丰县来说，这个农业机械就少的可怜，可以说，百分之九十的乡镇都没有，要有也只是个别的一两种机械。”
“我是个乡下人，也知道老一辈那都是靠自己的双手在地里刨食，条件好点的，家里能有头老黄牛。”
“这样的效率同样低下，但要是有了机械，比如播讲机，犁地机，收割机等，这效率将会大大的翻几倍。”
“可是想要得到这些机械，从哪方面渠道获得呢？无非就两种，要么购买，要么制造。”
“购买的话，得需要钱，我们没有钱买，连饭都吃不上。”
“但要是说制造，我们一样没有钱，更没有技术……”
孙振华听他扯了这么多，实在有点忍不住了，李腹书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
“天阳，你继续说。”
“说到底，还是要去制造，没有技术，我们就引进技术，没有钱，我们就引进资本介入。”
“也就是说，让有钱的人或者企业，把钱带过来，没钱有技术的人，把技术带过来。”
“让有钱的人，钱生钱，让有技术的人，技术生钱，如果两样都有的人，那就更好了。”
“他们建了厂子，就需要招收工人干活，工人挣到工资，再拿出去消费，商家有了钱，我们可以收取税收，对开的厂子，同样也收取税收。”
“收取到的税收，再用来改善民生设施和环境，那永丰县的面貌只会一天一个样，而且这个样是往上走的。”
“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只要我们能把他们的钱和技术引进来，这个就叫招商引资。”
宋天阳一口气说了很多，李向辉都听愣了，桌子上安静的吓人。
好大一会，李向辉才反应过来，起身就要给宋天阳倒酒。
这时李腹书突然拦住道：“给他倒杯茶，我怕他真喝醉了，把我柜子下面那包珍藏的龙井给拿过来。”
李向辉看了一眼，那包龙井可是父亲最珍爱的，平时自己都不舍得喝。
“快去啊，愣着干啥。”
等李向辉去泡茶的功夫，李腹书还没从刚才宋天阳的话中缓出来。
宋天阳也不急，虽然这些话，在后世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甚至找个高中生，也能说出这些道道来。
但放在改革开放的初期，连国家都在走深市试验的阶段，大城市也在想动不敢动的阶段，更别提这样的小县城能听到这样的话了。
结合现在的年代环境，谈资本两个字，无异于敢当街招惹一个小姑娘，马上就让你吃枪子。
“招商引资”四个字，更是如一道炸雷一样，炸的李腹书脑瓜子嗡嗡的。
孙振华更是直接暴起：“宋天阳，你这完全是资本家做派，还引进外资？亏你能说的出来，现在也就是环境松点了，不然的话，我非把你拉出去游街。”
“李书记，你不能再听他在这妖言惑众了，他会害了你，害了我们永丰县。”
李腹书自己喝了一杯酒，试着冷静下来，他也知道宋天阳的想法太大胆了，可是他又控制不住一样，根本无法冷静。
“招商引资”四个字，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深深的吸引着他。
那杯酒非但没有起到作用，反而酒烧心一样，让他体内的火越烧越旺。
“我们县已经走了很多年的老路了，现在我只关心，怎么能让老百姓吃的好，穿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