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陨落的阴霾,像一层化不开的霜,裹住了曾经明媚如骄阳的小公主汐语。
从前她总爱踮着脚尖绕开守卫,偷偷溜出潮汐宫去玩,可如今那双灵动的眼眸里,再难寻见半分往日的雀跃。
因她生来体内流转着潮汐之力,天帝便将《天河星图》递到她面前,泛黄的绢帛上密布着复杂的星轨,像是要将她往后的岁月都捆进推算潮汐时辰的桎梏里。
这日紫宸殿内,寒意从冰冷的白玉阶往上窜,顺着汐语的裙摆钻进衣领。
她双膝跪地,小小的身子抖得像风中蒲公英,乌黑的发丝垂落肩头,遮住了泛红的眼眶,只敢将头埋得更低,仿佛这样就能避开殿中凝滞的气压。
身后站着的几位仙家,个个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可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偷偷瞟向御座上满脸怒意的天帝,又飞快掠过地上那抹瑟缩的小身影,喉结轻轻滚动,却没人敢先开口。
直到兽神上前一步,宽大的袖袍扫过地面,恭敬地行了个礼,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陛下,天河星轨错综复杂,推算潮汐时辰更需耗费心神,公主年方七岁,偶有差错实在情有可原,还望陛下息怒。”
有了兽神带头,其他仙官也纷纷上前,你一言我一语地为汐语求情:“是啊陛下,公主尚且年幼,多些时日练习定能熟练。”
“潮汐之力本就难控,推算之术急不得。”
天帝却重重哼了一声,沉声道:“本尊之女,岂能做那无名之辈?今日看在众卿求情的份上暂且饶过,下次考教若再出错,定不轻饶!”说罢他摆了摆手,语气里满是不耐,“你退下罢。”
汐语像提线木偶般起身,指尖还攥着被天帝盛怒之下撕破一角的《天河星图》。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紫宸殿,夜风吹来,带着天宫特有的清冷。月光洒在她单薄的背影上,把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一条孤零零的线。
她抱着残破的星图,茫然地在廊角玉阶上游走,脚步轻飘飘的,不知走了多久,她来到了一片莲花池。
这里没有往来的仙官,没有森严的规矩,只有满池的莲叶静静舒展,与其他宫殿的喧嚣相比,格外僻静,像个被天宫遗忘的角落。
汐语靠坐在池边的青石上,双膝紧紧环在胸前,软糯的声音里裹着浓重的哭腔,像受了委屈的小猫在呢喃:“母神,阿汐好想你……阿汐算错了星图,父帝又生气了,阿汐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抽噎着伸手去摸颈间的玉佩——那是母神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可指尖触到的却只有空荡荡的红绳,她心里一慌,急忙低头去看,才发现红绳不知何时已经断裂,玉佩早已不见踪影。
她绯红的小脸上瞬间没了血色,慌乱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急忙站起身,小手扒拉着身边的草丛,目光在池边的石子路、莲叶间慌乱地扫来扫去,嘴里还不停念叨:“玉佩呢?我的玉佩呢?”可半晌过去,连玉佩的影子都没找见,只有风吹过莲叶的沙沙声,像是在回应她的焦急。
原本就糟糕的心情,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汐语颓然地跌坐在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落,砸在青石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她用手背不停擦拭着眼泪,可越擦越多,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就在这时,池中一朵墨莲忽然缓缓绽开,花瓣层层舒展,露出中央一只苍白的手。那指尖轻轻托着一青玉螭纹佩,正是汐语丢失的那枚。
“别哭。”低沉又温柔的声音从池边传来,像浸了月光的泉水,轻轻落在汐语耳边。
汐语猛地一怔,哭声瞬间停住,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循声转头。
当看清那只手上托着的玉佩时,她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跑过去,双手紧紧将玉佩捂在胸前,盈盈泪眼里满是庆幸与感激,声音还有些发颤:“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找到玉佩。”
那只手收回的瞬间,墨莲突然光华一闪,一个身着玄衣的少年从水中缓缓踏出,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幽蓝光晕,衣摆上还沾着几颗晶莹的水珠,像是从月光里走出来的人。
汐语愣在原地,大大的眼睛眨了眨,看着眼前的少年,小声喃喃:“你是莲花仙吗?”
少年闻言,唇边缓缓扬起一抹浅笑,那笑容温柔得像月光洒在湖面,衬得他本就精致的眉宇愈发让人挪不开眼。
他没有回答,只是弯腰轻轻抽出汐语脖颈处断裂的红绳,修长的手指翻飞间,不过片刻,玉佩便被重新系回她颈间,打了个小巧的结。
汐语愣愣地看着少年那双异常清澈的眼睛,像盛着一汪星空,直到眼角传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她才回过神——原来是少年用指腹轻轻拭去了她脸上残留的泪珠,动作温柔得像怕碰碎了她。
接下来的时间里,汐语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对着这个初次见面的大哥哥说了很多心里话。从算错星图的委屈,到想念母神的难过,再到天宫里刻板的规矩……直到月挂中天,夜色渐深,才依依不舍地挥着小手与他道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玄衣少年站在池边,注视着汐语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回廊转角,唇边勾起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兴味,澄澈的眸底骤然闪过一抹妖异的红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自那日后,汐语几乎每天都会去莲花池边,对着那株静静开放的墨莲吐露心事。
墨莲再也没有幻化成人形,可每当汐语说完话,它总会轻轻抖动莲叶,或是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像在回应她。
每当这时,汐语都会眉眼弯弯地露出灿烂的笑容,小手轻轻抚摸着莲叶,开心地说:“我就知道!哥哥一直在听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