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今日刚入狱的那些人还算老实,衙役们便偷懒坐在一块闲聊。
“听说今日从宁荣两府里抄得了许多东西,可惜我等没有造化,竟没能参与一场,真是叫人生恨。”
“得了吧,人家是国公府邸,抄家都是锦衣卫亲临,咱们算哪根儿葱,哪根蒜啊!叫我说,咱们还是老老实实看门吧。”
“哥几个别灰心,最近咱们盯得严实一点儿,说不定还有些油水。”
“进牢之前搜身的时候,统共才搜出来多少东西?咱可是连汗巾子和鞋子都弄来了的。那时都没刮出油水来,往后就有了?你也真是想瞎了心。”
“嗐,要么说还是人家厉害呢,说是抄家,保管叫你身上半点儿油水也不剩,就只苦了咱们兄弟几个了。”
“哎哎哎,他们身上榨不出东西来了,不还有亲眷故交嘛?等着人来探望的时候,难道还能少了这个?”
说着,手指头微微捻动,示意自己说的是银钱。
“你啊,别整天窝在家里炕头上稀罕婆娘了,还是多出来喝几回酒吧,这消息也太不灵通了些。贾家的故交亲友,早就被抄了个遍,现在活着与否都是个问题,还来探望呢。”
“想要指望这个发财,怕是难喽!”
“我也想出来喝酒,这不是手里没钱嘛。你们也知道,我家里人口多,花销大,连吃饭都是难题,哪有钱打酒喝。”
另外几个衙役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都挂着坏笑,“咱们都一块儿处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谁啊,耙耳朵就耙耳朵,装什么穷。”
“现在还给你婆娘打洗脚水吗?是不是每天还伺候着洗脚呢?”
“哈哈哈,这还用问?他要是敢不洗,脖子都得被抓破。要是那脖子上没有伤,就说明最近伺候得不错。”
“哈哈哈,他这哪是娶了个婆娘啊,活像是娶了个祖宗进门。不过,这都多少年了,孩子不都生俩了么,你怎么还没翻身?”
“啧,指望他翻身,怕是这辈子都难了。前儿我去他家,连出门都得跟媳妇报备,还翻身,他敢吗他?”
那个被说耙耳朵的衙役,“去去去,别拿我打叉。再说了,我那俩孩子的聪明劲儿,你们谁家孩子能比得上?什么时候赶上了,再来爷们面前叫阵吧!”
“切,瞧你嘚瑟的,不就娶了个秀才的闺女嘛,这是显摆够了婆娘,开始显摆孩子了是吧?”
“仔细说起来,你那俩孩子确实机灵,不过我家孩子也不差,要不咱们两好合一好,结个儿女亲家?”
“去你的,你是能陪嫁十里红妆怎么的?光靠一张嘴就想占便宜,做什么美梦呢?”
那个想做亲家的还没死心,想要继续掰扯的时候,就听见耙耳朵的说道:“噤声,有人来了。”
这话一出,几个衙役立刻起身,手也摸在刀上,预备着万一。
不想来的人是他们头儿,身边还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言语之间很是客气,“您看,是给您安排单独的一间牢房,还是……”
少年:“多谢大人,只是不用劳烦了,我跟家人关在一处就行。”
狱头:“三儿,好好把人带进牢里,跟贾宝玉关在一起。”
老三也是个机灵的,“好嘞,头儿。正好晚上分饭的时候,还剩下一个饼子,就给这位小哥吧。”
狱头满意地颔首,朝着少年笑了一下,便任由着老三把人带走。
等着人走远了,剩下的几个衙役一拥而上,“头儿,来的这个是谁啊?这么大的阵仗,竟然还要劳动您给亲自送来?”
狱头拍拍问话之人的肩膀,“这个是位手眼通天的祖宗,虽然咱们能力有限,没法儿四盘八碟地好好伺候着,但也千万别去找茬,不然搭进小命去我可不管。”
“嘶,这么厉害?那还蹲什么大牢啊?”
另一边儿,李纨也头疼的厉害,“蹲什么大牢啊,能有什么好儿不成?他还上赶着把自己送进来。”
“我不是早留好信了吗,他是没收到,还是没看?”
见她动了真气,赵嬷嬷低声劝道:“咱们哥儿也是一片孝心。”
“他说不能叫您一个人在里面吃苦,而他在外面享福。要真留在外面,他只会更加担心和愧疚,势必寝食难安。”
李纨:“所以有他陪着,我吃的苦就能少一些是吗?”
“放着好日子不过,专门找苦日子尝尝咸淡,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赵嬷嬷:“…………”
这母子俩,就没有一个好劝说的,真是一个比一个犟。
之前兰哥儿那里,不管怎么死劝活劝,他是半点也听不进去,就一心想陪着他娘吃苦。
虽然有些气人,但好歹是孩子心疼亲娘,只看在那一片孝心的份儿上,就没枉费自家奶奶养育了他这么多年。
现在轮到奶奶了,她却又开始嫌弃儿子死脑筋,不知变通,没苦硬吃。
“知道奶奶是心疼儿子,只是咱们哥儿也心疼您,不然又怎么会自找苦吃?”
李纨:“嗯,原本只吃一人份的苦就行,现在叫他一掺和,变成两人份的苦了。”
原本他在国子监好好待着,也没人敢去那里找不自在,亲爹只用捞自己出去就行。现在好了,任务翻倍,一下子得捞两个了。
同时,需要用来打点的银钱,也从一份变成两份儿了。
这么一想,有点儿想敲败家子的头了,看他脑子里是不是进去水了。
赵嬷嬷被她噎住,实在不知道怎么劝了,只好拿出自己的底牌来。
“哥儿进来之前交代,要您真的怪他的话,叫我跟您说两个字。”
一边说,一边拉着李纨的手,在上面写了两个字,师叔。
李纨一看便知,“哼,他倒还学会堵我的嘴了。”
“这不过是个幌子,他拿来糊弄人的,嬷嬷别信他的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