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等人躬身站好,就见一个身着蟒袍的男子缓缓走进来,左手上还托着一封黄色圣旨,身后是身着红色官袍的贾雨村。
见到贾雨村跟向来与自家不睦的忠顺亲王站在一起,贾政眉头微皱,眼睛左右转动,苦思今番到底怎么回事,自家又能否脱罪。
贾赦只看那个来势汹汹的阵仗,对于自家的将来如何,心下已有感知,顿时脸色灰白大半,身形也倾颓了不少。
忠顺王爷将将站定,仇都尉就抢着上前行礼,“给王爷请安。”
他轻轻嗯了一声,看见贾府之人还呆愣地站在那里,手上直接捧起诏书,“贾赦、贾政、贾琏听旨。”
贾赦、贾政等人连忙跪下接旨。
“贾赦交通外官,恃势凌弱,辜负朕恩,有忝祖德。”
“贾政失察渎职,放纵家仆强买田地,招摇撞骗,坑蒙银钱,欺凌百姓。”
“贾琏国孝、家孝期间成婚再娶,背旨瞒亲,倚财仗势,请逼退亲,私埋人命。”
“另贾政、贾琏治家不严,藏匿江南甄家、金陵史家罪证赃银,放利重债,盘剥百姓,谋财害命。”
“着革去三人职务,交部严加议处,钦此。”
“来人呐!”
话音刚落,三个衙役拿着沉重的木枷和锁链进来,将贾赦等人一一锁了。
忠顺王爷觑了三人一眼,朝着仇都尉一挥手,他便躬身退出门外,带着人查抄各处去了。
那些衙役为了渔利,纷纷抢着查抄金银珍珠等贵重之物,行动之间时常碰坏花瓶、摆盘、西洋钟的,他们却是半点儿也不在意。
主要是这些太大过于醒目,抄了最后也得交上去,落不到自己手里,没有油水可以捞,所以是好是坏没什么区别。
所以衙役所到之处,皆是乱腾腾的,不时就有玻璃瓷器破碎之音,箱笼桌椅倒地之声,损毁之物难记其数。
李纨被丫鬟们护在身后,看着那些衙役翻箱倒笼,摔摔打打,将书本典籍踩在脚底踢来踏去,东西却没翻出来多少。
她将身上的发钗、镯子、耳环等物摘下,放在素云手中,朝着她轻轻点头。
其他人也将首饰褪了个干净,素云把这些东西朝着衙役递过去,又开口将屋里的浮财一一指明,衙役们全都愣在那里。
抄家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配合的。
这些都是她的财产,现在可是抄家,是不是有点儿过于配合了?
按照所说的地方去翻,发现除了不少的珠宝首饰、金银锞子、珍珠玉珠之外,还有一些银票金锭。
衙役们互相对视一眼,各自沉默着往身上揣了几张银票,几把珍珠和金锞子,又装模作样地到处翻了翻,见实在找不出东西来了,这才将抄来的东西打包带走。
对于屋中的李纨等人,全都视而不见,转头出去查抄东西厢房。
见着如狼似虎的衙役出去,素云她们尽皆松了一口气,觉得破财免灾还是值得的。
看着有丫鬟要关门,李纨赶紧拦住,“若是关上门,咱们又一直待在屋里,多少有些藏匿东西的嫌疑,干脆敞开着,回头他们进来清点东西也容易。”
丫鬟们的主心骨就是李纨,她怎么说,素云等人就怎么做。
躲在门外暗暗看守的衙役:“…………”
不是,你这么配合,弄得我们倒是多此一举了。
再仔细想想,好像也能说得通?
听说这位奶奶是守节的寡妇,父亲还是国子监的祭酒,现在抄来的这些东西,将来说不定要还回去的,所以才会这般淡定?
想透了其中关节,也看在她这般配合的份儿上,衙役们查抄的时候倒是手脚轻了几分,没把瓷器这些给砸光。
只是以前抄家的时候,那些女眷总是哭哭啼啼的,吵得人心烦意乱。
现在突然碰上不吵不闹乖乖听话的,他们倒还一下子不习惯了,总觉得好似少了点儿什么。
队里领头之人晃了晃脑袋,把胡思乱想扔出去,催促手下,“手脚再快一些,查抄完这里,还有别的地方呢。”
“给屋里那些人扔几个包袱,叫她们把那些书什么的包起来,省得咱们兄弟再费工夫了。”
李纨本想保全自己人,没想到头来还被吩咐了差事,一时也有些无言。
看着素云她们脸上的震惊,低声说道:“快些干活,这说明用得上我们,手上都麻利一些。”
素云等人连连点头,开始将散在地上、桌子上的书都一一捡拾起来包好。
李纨将泡在水盆里的那本书捞起来,没有放进包袱,而是控水之后,垫着洗脸巾摊开晾在了地上。
不知自己能不能回来,也不知这本书能不能晾干,希望能有重逢之日。
不比稻香村里的静悄悄,贾府各处却是哭闹之声不绝于耳,中间还夹杂着衙役们的打砸之声。
王夫人何曾见过抄家,手上一直捏着佛珠,心里各种提心吊胆,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等到江南甄家的遗财从自己院里被抄出来,一并被抄出来的还有两箱子印子钱,王夫人顿时脸色苍白,魂飞天外。
无独有偶,贾琏院里,金陵史家的东西和四箱子印子钱一被抄出来,王熙凤被吓得眼睛圆睁,涕泪俱下,手不自觉地轻轻颤抖。
“完了,一切都完了!”
话音未落,她便仰头一栽,似要直直摔倒在地上,唬地平儿等人赶紧去接去拉扯。
闹得翻天覆地,还好勉强拦抱住,没有叫她摔出个好歹来。
奶奶不省人事,二爷又不在跟前,平儿焦心得不行,却正没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箱开柜破,多年积攒下来的物件,一朝全被抢走。
衙役们先将甄家、史家的罪证,以及那几箱子的借券抬到荣禧堂,向王爷复命。
堂中,忠顺王爷诘问道:“看看这些东西,罪证俱在,贾政、贾琏,你俩还不认罪?”
“盘剥之举,究竟是谁做的,老实交代!”
贾政跪在地上磕头,“实在犯官不理家务,一概事情全不知道。问犯官侄儿贾琏才知。”
“推脱狡辩之词。实话告诉你,甄家罪证和两箱借券是你院里抄出来的,还敢推说不知?”
贾政惊恐不已,“犯官院里查抄出来的?”
贾琏膝行几步,“启禀王爷,奴才叔叔确实不管家事,多年以来都是如此。”
“查抄的这些东西,真的不是奴才叔叔所为。”
忠顺王爷:“哼,既然他不管家务,那么是你在管了?”
“看来你叔叔院里的东西,并着你院里抄出来的史家罪证和四箱借券,都是你的所作所为了?”
贾琏不断磕头,“王爷容禀,叔叔院里的东西,是奴才婶婶瞒着叔叔做的,叔叔真的一概不知。”
“奴才院里的那些,是奴才妻子做的,奴才也只知道她收了史家的东西,并未察觉到她放印子钱。”
“奴才再是愚昧,放利钱的罪名还是听说过的,要真知道,岂能不阻拦?”
“不怕王爷笑话,早前奴才妻子为了奴才私娶二房的事情,差点儿害出人命来,当时便写好了休书,只是碍于祖母突然离世,并未放到明处。”
“那休书放在奴才书房的抽屉中,是真是假,王爷遣人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