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样一抚慰,尤氏不但没有止住哭声,反而越发地大哭起来,好像要把自己这段时间的委屈和伤心都给宣泄出来一样。
“谢谢你,有你这番话,她也算是没有白活一场。”
听她话里有些倾颓之意,李纨继续轻轻地拍打着她,“这话说得不对,越是碰见不好的事情,我们越要活得出彩,活得长久。”
“只要我们活得越自在长久,总有一日能够见到那些元凶巨恶化成一抔黄土。”
“那时,便是我们没有办法亲手报仇,只踩踩那些黄土也足以能够出气的了。”
当今世道的观念都是人死为大,李纨的这番话把尤氏震惊到了,“真的可以这样?”
“你就当亲手修坟,到时候踩上几脚谁还能说什么不成?”
尤氏悄悄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
李纨拿着帕子把她脸上的泪痕擦干,“以后的日子长着呢,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还能一直占着上风不成?”
尤氏咬咬牙,“你说得对,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就等着看那起子人的下场。”
“叫他们做下这么多的孽障,我倒要睁大眼睛看仔细了,他们到时候都是怎么死的,又能落得个什么样的‘好下场’。”
李纨点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你只管等着就行,这世间的轮回报应,有时候真的很快,由不得人不信。”
尤氏点点头,“承你吉言!”
这话把李纨逗笑了,“也如你所愿!”
说着,拿过自己的酒来举杯敬她。
尤氏也捡起杯子来轻轻一碰,然后一抬头把整杯酒喝下。
随后长叹一口气,“痛快,我这么长时间以来,只有这一刻才觉得真正的痛快。”
“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虽然参悟不透,但是你可以等着看看对不对。”
尤氏点点头,“我信你的话,只管放心地等着了。”
“咱们家旁的不说,要说有谁看得最明白的话,我只服你一个。”
“两个府里的哥儿全都加起来,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的了。”
“我瞧着只有兰儿在正正经经地读书,其他人要么读不进去,要么在打着读书的幌子偷偷玩乐,就再找不出一个像兰儿那样脚踏实地、勤奋认真的了。”
“现在就整天的吃喝玩乐,难道还能这样过一辈子不成?”
说完,尤氏一脸感叹地摇摇头,对于贾府这些子孙的不争气感到无奈和遗憾。
李纨:“你再是怒其不争也没用。只有心里的弯儿转过来了,自己愿意上进才是真的有用,不然旁人就是念破了嘴皮子、操碎了心,也全都一点儿用没有。”
“谁说不是呢,也就有这两座国公府撑着,不然他们也作耗不到这个份儿上去。”
李纨:“谁叫人家祖宗争气呢?现在儿孙还有个功劳簿躺着,也算是祖宗庇护了。”
尤氏:“功劳簿越躺越薄,指不定哪天就彻底躺不着了,到那时再着急也就晚了。”
“你我便是再操心,起到的效用又能有多少?”
尤氏自嘲地嘻笑一声,“我人微言轻,又不被人放在眼里,便是说破了大天也没用。”
“倒是有些人自来得宠,要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兴许会有用?”
李纨装糊涂,“你是说凤丫头?”
“她现在忙得脚跟打后脑勺,见她一面都要抽空子,你要说通她得费上多少功夫去?”
尤氏轻轻摇头,“我说的不是她,你别管了,我自有办法。”
李纨:何必呢,操这么多的心干嘛?自己又受用不了多少。
她对于尤氏此人有些佩服,但也有些无奈。
明明丈夫和儿媳妇偷情,被伤害最深的是她,刚刚也还哭得梨花带雨。
结果现在,念叨着想要改变贾府的也是她,至于“改邪归正”能不能成功,反正李纨不看好。
贾府里,享受成果更多的分明是那些男人们,但是沉溺享乐不可自拔的也是他们,反倒是手中权利最少的女性中有很多清醒的。
用手中仅有的权利去撬动那些手掌大权的纨绔子弟,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别说尤氏了,就是连秦可卿一起算上,说服贾珍的可能性也不大。
可说话管用的贾母这些人,又在功劳簿上躺惯了,脑筋反倒是不如年轻的一辈清醒。
有话语权的糊涂,没话语权的清醒,现在贾府就是这么地拧巴。
至于李纨,她也是没有话语权的那一波。
但她看得更透彻一些,既不会嘲笑尤氏她们的无用功,也不会倒反天罡地去劝说贾母她们。
李纨:“咱们怎么说到这里了,还是说下你那个亲戚吧。”
“那个嘴里不干不净的下人,不管他说得是真是假,最好都不要久留了。”
“我知道这种人,仗着以前的功劳偷懒耍滑不说,还居功自傲,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合该着被打发地远远的。”
“既然有功劳,那让他趁早去庄子上养老,免得整日伺候主子辛苦。”
“反正我的奴才里要是有这样的,我早打发走了,还落个眼前清静呢。”
尤氏:“我也是这么想的,这种人留着也是个祸害,不如趁着这次的事情赶紧打发了。”
“放心吧,做下这么大的祸事,任是谁也留不住他的。”
她心里已经盘算好了,等着回去之后,自己就去找贾珍说了此事,叫他趁早把焦大给送走。
至于秦可卿那边儿,事情被闹出来后,想要怎么样已经不是她和贾珍能够掌控了的。
而秦可卿现在定是整日的惴惴不安,担心这桩丑事被揭开,她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倒也算是一个好机会,不如就把谋求后路的事情交给她。
一是贾珍更喜欢她,二是她现在心虚气短,更需要个大的名头遮掩自己的陋举。
谋求后路是一定要的,贾珍最好早死享用不到,反正自己能享受得到就行,绝对不能叫他现在就给败坏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