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暮色灌进袖管,湛风的掌心沁出薄汗。
他攥着郝悦的手,灵力如活泉般往她体内涌——方才替他挡下的蛇毒虽已逼出大半,可她脉门处那道淡青的毒素痕迹,仍像根细针扎在他心口。
\"东南方十里。\"郝悦突然开口,映月剑嗡鸣着指向云层裂隙。
她的声音比平时轻,却带着锋刃般的锐度,\"灵气乱流在翻涌,像是...有人刻意撕开了空间屏障。\"
湛风瞳孔微缩。
他的灵力感知如蛛网般铺展,这才惊觉方才捕捉到的山巅气息,此刻竟裹着腥甜的血气,正以诡异的轨迹与他们并行。
更棘手的是,前方空域里漂浮着细碎的光片,像被揉碎的星子,每片都带着刺目的排斥力——那是时空扭曲的具象化。
\"抓紧我。\"他低喝一声,左手结出破妄诀。
淡金色的灵力从指尖迸发,如利刃般划开翻涌的灵气乱流。
郝悦手腕上的剑穗被气流卷得翻飞,那是方才她扯走的\"破妄\"剑穗,此刻倒像是根红绳,将两人的命途紧紧系在一起。
穿过最后一片扭曲的雾霭时,郝悦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湛风立刻揽住她腰肢,便觉掌心触到一片湿热——她后背的衣料早被血浸透了,方才为他挡下的蛇牙穿刺伤,根本没来得及好好处理。
\"悦儿...\"他喉结滚动,声音发涩。
\"到了。\"郝悦却先笑了,抬手指向前方。
残阳下的山谷里,一座青铜巨柱拔地而起。
柱身上的符文如活物般游移,时而扭曲成狰狞的鬼脸,时而又舒展成郝悦魂盾的纹路——正是老者识海里那座共鸣柱。
可此刻的柱身布满裂痕,每道裂痕里都渗出墨色的雾气,像伤口在流脓。
\"灵气浓度是外界的百倍。\"湛风皱眉,灵力在体内运转一周,\"但全是驳杂的负面能量...有人在往柱体里灌怨气。\"
\"不止。\"郝悦的映月剑突然剧烈震颤,剑刃上腾起青白火焰,\"这柱子在排斥我们。
看那些光片——\"她指向空中,方才的星子般的碎片此刻聚成漩涡,正以共鸣柱为中心疯狂旋转,\"时空在挤压,像是要把我们碾碎在这里。\"
话音未落,一道阴恻恻的冷笑从柱底传来。
\"两位来得倒快。\"
山巅那道黑袍身影早一步立在共鸣柱前。
他摘下斗笠,露出张爬满咒纹的脸,左眼是浑浊的灰白色,右眼却泛着幽蓝鬼火——正是方才山脚下那些尸体眼眶里的颜色。
他腰间的\"禁\"字铜铃叮铃作响,每声脆响都像根细针,扎得人太阳穴突突跳。
\"你是谁?\"湛风挡在郝悦身前,破妄剑嗡鸣出鞘。
\"不重要。\"黑袍人抚过腰间铜铃,鬼火在他指尖跳跃,\"重要的是...你们真以为这破柱子能修复世界?\"他突然尖笑起来,笑声里混着无数人的哭嚎,\"这世界早就是个烂透的实验品!
我们不过是提前戳破它的脓包罢了!\"
他手腕一翻,空中的光片漩涡骤然炸裂。
无数半透明的虚影从中跌落——是被抹杀的修仙者亡魂!
他们面容扭曲,身上还带着致命伤:有的胸口插着断剑,有的脖颈被咒术绞成血雾,最前排那个,分明是三个月前死在郝悦剑下的\"正道盟\"长老。
\"他们...他们的魂识被封禁了!\"郝悦瞳孔骤缩。
她能看见这些亡魂额间闪烁的黑色咒印,与当年刺杀她的刺客身上的咒纹如出一辙,\"你们用禁术操控他们!\"
\"所以呢?\"黑袍人歪头,鬼火右眼映出郝悦发白的脸,\"你是要替他们报仇?
还是要看着你男人死在这些老熟人手里?\"
亡魂群发出刺耳的尖啸,最前排的\"长老\"举起断剑,直刺湛风后心。
\"风!\"郝悦低喝。
她体内的伤势本就未愈,此刻强行运转灵力,喉间立刻涌出腥甜。
可她连擦都不擦,映月剑挽了个剑花,青白火焰如游龙般窜向亡魂群——那是她压箱底的\"魂爆术\",以自身魂识为引,专破阴邪之物。
火焰裹住亡魂的瞬间,郝悦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她的脸白得像纸,额角的冷汗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血珠——魂爆术反噬了。
\"悦儿!\"湛风转身接住她,指尖触到她后颈一片滚烫。
他能清晰感知到她魂识的波动在剧烈震荡,像风中残烛。
怒火腾地窜上头顶,他反手将郝悦护在怀里,破妄剑直指黑袍人:\"你敢伤她——\"
\"没时间了!\"郝悦突然攥紧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共鸣柱的裂痕在扩大!
快...快激活它!\"
湛风猛地回头。
不知何时,共鸣柱上的裂痕已蔓延至柱顶,墨色雾气翻涌得更凶,连空气都泛着诡异的紫。
他咬碎舌尖,腥甜的血味刺激得神智一清——没时间了,必须赌一把。
他将郝悦轻轻放在一旁,掌心按上柱身。
磅礴的灵力如潮水般涌出,顺着裂痕往柱体深处钻。
那些游移的符文突然剧烈震颤,有的碎裂成光点,有的却开始发光——像被唤醒的星辰。
\"没用的!\"黑袍人狂笑着抛出铜铃。
铜铃在空中炸裂成千万碎片,每片都裹着鬼火,直取湛风后心,\"这柱子里锁着的...是更可怕的东西!
等它醒了——\"
\"闭嘴!\"郝悦撑着剑站起。
她的映月剑插在地上,剑刃深深没入石板;她的身影在鬼火中摇晃,却比任何时候都挺拔,\"风说能修复,就一定能!\"
她指尖结印,残余的灵力如飞蛾扑火般涌进映月剑。
青白火焰再次腾起,竟生生撞散了半数铜铃碎片。
湛风的掌心传来灼热的刺痛。
柱体里的符文突然开始有序流转,那些他曾在郝悦魂盾上见过的纹路,此刻正从他掌心的裂痕处蔓延开来,像藤蔓般爬满柱身。
\"轰——\"
一声闷响从柱底传来。
湛风的灵力突然畅通无阻地灌进柱体。
他看见无数光粒从四面八方涌来,有他与郝悦初遇时的晨雾,有两人在悬崖边练剑的月光,有她替他挡刀时魂盾碎裂的金光...原来这些被他视作寻常的时光,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共鸣柱最坚韧的基石。
柱身上的符文逐渐亮起。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柱体深处缓缓响起——
\"修复程序...启动。\"
柱体表面的符文如被点燃的星轨,从湛风掌心的接触点开始,沿着裂痕向四面八方奔涌。
那道清冷的机械音裹着金属震颤,在山谷里荡开回音:\"修复程序启动,请输入核心意志。\"
湛风的指尖在柱身上微微发颤。
他能清晰感知到,共鸣柱内部正翻涌着某种古老的渴望——像干涸的河床盼着春雨,像失聪的人听见第一声鸟鸣。
郝悦的手突然覆上他手背,带着体温的血渍透过他掌心的薄茧:\"输吧。
我在。\"
她的脉搏跳得很急,像擂在他心尖的鼓。
湛风低头看她,她额角的碎发被血汗黏成几缕,苍白的唇却抿出坚定的弧度。
三个月前在断崖边,她也是这样笑着说\"我信你\";七日前为他挡下蛇毒时,她的血溅在他道袍上,晕开的也是同样的形状。
\"好。\"他喉结滚动,神魂之力如开闸的洪水从识海倾泻而出。
这是修仙者最本源的力量,一旦耗尽便会沦为废人——可此刻他不在乎。
当温热的神魂触到柱体核心的刹那,他整个人如坠冰湖又浴火重生:世界在他感知里具象化了。
他看见云层里游弋的灵气是银线,地底沸腾的地火是赤链,郝悦的魂识如青莲般在他身侧舒展,连方才那些被操控的亡魂,此刻都褪去了黑咒,显露出生前最后的记忆碎片:长老临终前攥着半块玉佩,那是给小孙女的生辰礼;被斩颈的修士最后望的是家乡方向,那里有他未娶的姑娘......
\"原来你们都被困在这里。\"湛风的眼眶发烫。
神魂之力与柱体共鸣的震颤中,他忽然明白所谓\"核心意志\"是什么——不是他的执念,不是天道的规则,是所有活着的、死去的、曾在这方天地留下温度的存在,共同编织的\"活过\"的证据。
\"叮——\"
清脆的铃音惊碎了他的思绪。
小灵的残魂从柱顶飘下,先前支离破碎的光雾此刻凝成人形,眼尾的裂痕淡了些,像被细心粘补的玉。
她望着湛风,眼底的星子重新亮起来:\"感谢你......让我重拾自我。\"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却带着久别重逢的温暖,\"我是世界根基的灵智,从前被实验者抹除了记忆,只余残识看守这具'牢笼'。
现在......我会协助你引导世界回归正轨。\"
话音未落,她指尖点在共鸣柱上。
一道比朝阳更炽烈的金光破柱而出,直刺苍穹。
湛风的神魂被这股力量托着往上飘,他看见覆盖世界的\"帷幕\"——那是层半透明的膜,像实验室里的培养罩,此刻正被金光撕出蛛网状的裂痕。
膜外的黑暗里,隐约有无数红点闪烁,像监视者的眼睛。
\"这就是......真相?\"郝悦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攥着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凉得惊人,可掌心的温度却透过他的道袍灼着他心口,\"原来我们一直活在......\"
\"不重要了。\"湛风反手握住她的手,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渡过去。
他能感觉到,随着金光蔓延,那些被黑咒操控的亡魂开始消散,化作光点融入天地;被污染的灵气正在净化,重新变得清冽;连郝悦体内残余的蛇毒,都在这股力量下逐渐分解。
小灵的身影开始变淡,却笑得更清晰:\"修复程序需要时间,我会留在柱体里维持。
记住,实验者不会罢休......\"她的声音渐弱,最后化作一缕金芒钻进柱心。
湛风深吸一口气。
风里有青草香,有郝悦发间的茉莉香,有久别重逢的鲜活。
他望着被撕开的天幕,第一次觉得所谓\"天道\"、\"规则\"都不如掌心里这双手重要。
\"重建才刚刚开始。\"他低头吻了吻郝悦发顶,\"但至少......我们有了破局的剑。\"
郝悦突然拽他的袖子。
她望着东方的天空,眼睛里映着翻涌的金光:\"看。\"
整个修仙界的天象在剧变。
启天都市的修士们停下修炼,惊惶仰望;南荒的妖修从洞穴里探出头,喉间发出低鸣;连最闭塞的小山村,老人们都拄着拐杖出门,指着天上议论纷纷——
金光扩散的轨迹里,天穹之上,竟缓缓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轮廓。
那是金属质感的穹顶,边缘挂着扭曲的管道,像......某种精密仪器的舱体。
\"那是......\"郝悦的声音发颤。
湛风握紧了她的手。
他能感觉到,有更庞大的阴影正在这轮廓后蠢动。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困在局中的棋子。
\"不管后面是什么。\"他望着她,眼里有火焰在烧,\"我们一起掀了这棋盘。\"
山风卷着金光掠过山谷,将两人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
共鸣柱上的符文仍在流转,像在书写新的序章。
而天穹之上,那道实验舱的轮廓,正随着金光的蔓延,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