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想什么呢?”
卫若兰骑着一匹马来到湘云的身边,下了马,走到她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
远远地看着,就觉得她在出神。
湘云很喜欢出神,在马场跑了一两个时辰之后,她便会靠在栏杆边,这样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卫若兰纵马到她身边,她也没发觉的样子。
湘云其实知道卫若兰骑马过来了。
他看自己的目光从来和别人不一样,远远地望着自己的时候,自己便已经觉察到了。
他一定是能从万千人海中只看着自己的背影便能把自己认出来的人。湘云这样想过。
不过,自己也觉得没什么的,还是依旧看着慢慢在山峦之间降落的夕阳。
一天中,只有这个时候,自己觉得甚是温柔。
不知怎么,夕阳晚霞虽然不若朝霞一般明亮温暖,像是给大地带来了无尽的能量和光明,但在自己的心里,却是最好的。
它会变成一个红橙色的圆球,慢慢地,再画上几道粉紫色的晚霞,天光一点一点暗下去的时候,粉紫色会慢慢变成蓝紫色,深蓝色,藏蓝色,黑蓝色,最后完全归于黑暗。
那之后,原本浅淡的月牙和星星便会突然变得显眼起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陪着你父亲去西域进马去了吗?”
史湘云慢慢转过头,看着卫若兰问道。
“这次事情有变,边疆要起战事,这匹马没带回来。
父亲便先带我们几个孩儿回来了,留了几个管事继续住在边疆的马场里,等消息。”
卫若兰站在湘云的旁边,和她一起望着远山。
“若兰,我得回府了,再回去晚了,我叔母又要说了。”
湘云转过身子,跟卫若兰说着,就要翻身上马。
“我送你一段,陪你到城门吧。”
卫若兰也随即走到自己的马匹旁边,说道。
“那也好,不过不要送到保龄侯府,到城门我们就各自回府便是了。”
史湘云说道。
若是叔母看到卫公子送自己回去,怕是又带着自己的堂姐和堂妹去卫家做客了。
然后看似不着痕迹地把自己贬低一番,说一说自己女儿的肤白貌美、贤惠能干。
这几年,凡是有哪家公子对自己感兴趣,叔母都要把自己撇在一边,先把自己的女儿跟那家主母大力夸赞一番。说的是喜欢自己,想让自己在家多待几年,其实就是不想让好姻缘落在自己身上,最好全落在她女儿身上,而自己过得越落魄她越开心。
若兰和他们都不一样,等姑祖母从扬州回来,让她给自己做主。
到时候卫家之家向姑祖母提亲,待姑祖母和卫家老太太把此事定了,叔叔们和叔母们,便再也不能使什么绊子了。
史湘云因而不让卫公子出现在保龄侯府、忠靖侯府的面前。与他,在只在马场的时候见一见。
“湘云,我一定藏得好好的,待你姑祖母回来,我便让我祖母去跟她提亲,
此事经长辈敲定之后,便好了。
以后,便没有人可以从你身边抢走任何东西任何人了。”
“别想这些了,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卫若兰伸手揉了揉湘云的头发。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宝瓶形的木瓶子,递给了湘云。
两匹马儿信步走在夕阳下的官道上。
“这是什么?”
湘云接过卫若兰递过来的木瓶子,单手拿在手里看着,另一只手牵着缰绳。
“瞧你,这怎么可以。”
卫若兰说着,在把自己的脚从马镫里抽出,在马背上一个快速地腾挪,就从自己的马上坐到了临近湘云的马上了。他环着湘云的腰,把她拢在自己的怀里。
“好了,这马我牵着,你安心看吧。”
卫若兰把湘云手中的缰绳接过,嘴角是压不下去的宠溺笑容。
“这是不是可以打开?”
湘云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木瓶子,上面竟然画着漂亮的女孩子,还穿着橙色的衣裙,是自己最喜欢的颜色。
瓶子中间似乎有一条缝隙。
“那你打开看看。”
卫若兰说道。
他的马一点没有受惊,仿佛是早就习惯了自己主子的矫健身手,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湘云的马匹旁边,慢慢地走着。
“这里面还有...”
湘云打开外面的木瓶子,发现里面还有一个木瓶子,还是在木瓶子上画了一个女孩子,不过是换了一个颜色。
“怎么样,我给你带的这个东西有趣吧?”
卫若兰看着湘云打开木瓶子之后的惊讶又开心的表情,眼里浮上了柔和的笑意。
他长了厚厚一层茧子的手状似随意的扯着缰绳,实则把湘云好好地护在怀里,就这么慢慢地往城门走去。
初见之时,便觉得她像滑落夜空的星光,一下子闯进自己的心里。在自己原本黑暗无边的心里点亮了一片璀璨的星光。
湘云一直以为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马场里,其实不然。
在她四五岁的时候,自己随祖母、母亲去荣国公府做客,那会儿她跟在老荣国公夫人史老太太的身边,圆圆的眼睛,明亮开朗的笑容,一下子便吸引住自己了。
那天史老太太荣庆堂的院子里摆了投壶,还有羽毛毽子和皮筋跳绳,贾家的孩子们还有其他宾客带来的孩子们都三五成群在院子里的树荫下顽耍,却独独不见她的踪影。
自己想找她陪自己玩投壶,便离开院子,去荣庆堂屋里和荣庆堂后面的院子找她。
却不小心碰到保龄侯夫人,也就是湘云的叔母,站在后院的角落里,正在跟她说话。
人前体面有礼貌的保龄侯夫人,竟然对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大加斥骂,用词恶毒。
说她白吃保龄侯府的饭不够,又跑来荣国公府丢人。是怕外面说保龄侯府的人少吗,明明是养在叔叔府上,却整日来姑祖母府上住。
那个原本笑容灿烂的小女孩,眼睛盯着别处,一声也没吭,也没对她叔母低头。
待她姑母走了,她才坐在一旁檐廊下的台阶上,藏在花影里,拿着手帕擦着断了线的滚珠似的泪滴,小声呜咽着。
哭够了,重又扬起笑脸,站起身子来,拍了拍身后的衣裙,去找史老太太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