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之一愣,看到崔羡歇斯底里,疯癫异常。喉间一滑,跌跌撞撞。
摸索到棺木前面,“扑通”一声跪下,死灰般的双眼半垂着,目光不移,只是有连续不断的泪珠滴落,砸在地板上,呈出一朵花。
微风过处,皆是悲伤。傍晚时分,劲风更甚,灵堂里的白幡迎风而动,老长的影子投在墙上,诡异十分。
丫鬟婆子已经换了两拨。
“江大人!”墨砚端着托盘上前。
江慕之置若罔闻。
墨砚再次喊道:“江大人,您已经在这里跪了很久了,再这样下去,身体怕是受不住。”
江慕之身形未移,定定望着漆黑的棺木,双目迥然,眸若死灰。他脑子里如走马灯似的闪过与邱予初相处的画面,历历在目,牵动心肠。
心中悔意惊涛骇浪般卷来,若是自己不去乌桓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邱予初是不是就会安然无恙?江慕之胸膛如堵上千斤巨石,喘不上气。
不知是不是长期的跪立,肋骨处传来不可忍受的钝痛,江慕之面色微滞,右手抚上肋骨处,轻呼一口气,缓了缓。
痛楚一波接一波袭来,没有半点减轻,反而越来越重。江慕之左手撑地,额头上浸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江大人!”墨砚眉眼紧皱,有些急切。
“您没事吧!”墨砚将托盘放在地上,上前扶住他高大的身躯。
江慕之大呼一口气,微微摇头,抽出自己的手,又回归挺直的姿势。
墨砚还是很担心:“江大人,您真的没事吗?要不让府医来给您瞧瞧?”
“无事!”干涩的嗓子只能吐出喑哑的声音。
墨砚无奈只得将托盘放在桌上:“江大人,那奴才将饭菜放在此处,您若是饿了便自己吃。”
还是一片安静,墨砚摇摇头退下了。
“少爷?”墨砚刚出来便看见崔羡在正厅外面负手而立。
“他?”崔羡望着灵堂中江慕之僵直的背影,眸色渐深。
“江大人一直在此处,没有用饭。”墨砚垂下眼眸。
崔羡眸光微闪,摆摆手。
“是!”
正厅中间的棺木,如深渊巨口,吞噬一切。
崔羡心脏又开始痛了,先是密密麻麻的刺痛,如海浪般传来,袭遍全身各个角落。
踱几步到墙角,背靠墙面,直直梭了下去,跌倒在地。
邱予初没了,醉书斋也没了,连一丝痕迹都没有,半个念想也没留给他。
邱予初啊!邱予初!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说过不会离开我,你说过要陪着我。想着想着,眼眶未动,泪水簌簌滚落,连绵不绝。
翌日。
“你看!”一个丫鬟进入正厅准备换班。
一群丫鬟婆子顺着看去,江慕之萧索的背影似乎与白幡融成一片。
“江大人是跪了一天吗?”丫鬟惊呼!
一个年长的婆子微微摇头,正厅跪着一个,房檐下坐着一个。
真是……
“走吧,干自己的活计去。”毕竟年岁长些,婆子看了一眼便遣散了人群。
几个丫鬟寂静无声地回到自己的位置默哀。
屋檐下,崔羡瘫坐在墙根,身上的素衣凝上一层湿气,就连睫毛上都挂着点点露珠,眨一下眼,便会滴落几滴。
“少爷!”墨砚心急如焚,上前搀扶。
“少爷,你这是何苦呢?若是夫人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你如此。”墨砚一边搀扶起他,一边苦口婆心地劝道。
崔羡双目布满血丝,眼睑之下皆是乌青痕迹,嘴唇干裂似干旱大地,片片鳞鳞,沟壑纵横,有些还流着血。
崔羡摇摇头,浑身酸麻,没了力气,摇摇欲坠。
墨砚将崔羡高大的身躯靠在自己肩上,使出全力抱住他往西苑走去。
正厅里响起了低低絮语的哀乐,悲戚的音调更牵动人心,闻之落泪。
“噗……”
角落里的丫鬟,双目圆瞪,惊呼不已。
“少爷,不好了!”一个丫鬟快步跑到崔羡和墨砚跟前。
“何事如此惊慌?”墨砚皱起眉头。
丫鬟缓了口气继续嚷道:“少爷,不好了,江大人晕倒了。”
“什么?”墨砚惊呼,“快请府医。”
崔羡无神的双目圆睁,让墨砚调转方向,向正厅走去。
正厅之中,江慕之倒在地上,面色发灰,不省人事。
几个丫鬟婆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崔羡在墨砚的搀扶下走近一看,江慕之右手捂住肋骨处,面色痛苦,唇角还流着血迹。
“少爷你看!”墨砚惊骇一叫。
棺木之上是点点血迹,密密麻麻如梅花朵朵,点缀在表面,妖冶又诡异。
崔羡眸光闪烁,催促道:“来人,把江大人扶到西苑,叫府医快些。 ”
家丁们七手八脚地把江慕之抬进西苑,丫鬟打了一盆水浸湿帕子给他擦脸。
不多时,府医到了,细细号脉良久。崔羡看着江慕之破败的面色,心中疑惑不堪:“如何了?”
府医摇摇头没有回应,左手黏住花白的胡须,脸色凝重,手上的力道加重。
半晌,府医敛起神色,对崔羡拜道:“江大人,情况不容乐观,怕是……”
崔羡剑眉高挑:“怕是什么……?但说无妨。”
府医思忖片刻,走进崔羡身边,低声耳语几句。
崔羡面色如一滩静水,被蓦然丢进的石块激起层层涟漪,震荡不已。
不可置信地再三疑问:“你确定你没有号错?”
府医勉强退后一步,略略摇头,面上尽是可惜之意:“老夫行医数年,且脉相就是如此,老夫不敢妄言!”
“可有法子?”崔羡追问。
“老夫才疏学浅,无能为力。”府医一声哀叹。
崔羡长叹一声,转头望着江慕之灰白死气的脸,心情复杂无比。
“那你先想法子解燃眉之急,我再找人寻找攻克之法。”崔羡吩咐府医。
“是!”府医退下开方子。
“来人!好生照料江大人,给他喂些水,先用干净的手绢蘸了水,湿润嘴唇,再喂些下去。”
“是!”丫鬟领命照做。
“少爷,你也去歇息片刻吧!明日就是夫人出殡之日,您不能倒下啊!”墨砚苦口婆心地劝导。